在看到车外来人的时候,红螺一下子就愣住了,“驸马爷,啊不,崔大人。”
车架前,一个黑衣男人骑在马上,拦在路中间。
那人明明是昔日的驸马爷,还是那张清贵的脸,多情的凤眼,可气质却截然不同了。
他如今是浑身的冷,与浑身的煞气。
崔进之盯着马车。
李述的车厢宽大且深,纵然掀开车帘,光线都无法将里面照透。崔进之只能看到她一张脸隐在暗处,唯一双眼透亮,冷漠如冰雪,与他遥遥对视。
“崔进之,你想干什么?”
这句问话不含任何私人感情,带着浓浓的警惕。
在和离三月之后,这是他们俩之间的第一句话。
崔进之闻言,身体一翻就下了马,大跨步朝李述的车架走来。
崔进之的脸色不算好,去洛府赈灾,再加上被皇上夺官,他整个人比之前都瘦了一圈,胡茬冒了出来,眼中血丝还没有消,再不复当初的风流潇洒模样。
红螺看得害怕,连忙就叫侍卫围住马车,拦着崔进之,生怕他要对公主不利。
崔进之只一个人,自然对付不了这许多侍卫,更何况他根本也没想硬闯。
他被侍卫拦在车驾旁,“李述,我只问一个问题。”
“这一切事情,背后都是你在参与,是不是?”
车厢里,李述轻笑了一声,“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崔进之目光中透出失望。李述的避而不答,其实就是某种答案。甚至他的问句都很多余,他其实根本不用问李述,就知道东宫跌落的背后,一定是李述在捣鬼。
他一把推开面前拦着的侍卫。
侍卫就要拔刀,可李述却道,“不用拦,放他过来”。
她与崔进之对峙的这一天,早晚都要来到。
红螺与侍卫都退到一旁,崔进之抬腿就上了车。
他身高腿长,纵然车厢宽大,可却还是显得拥挤,整个空间立刻就充满了他的气息——从前他的气息是木樨香,那是青萝身上的味道;如今他抛弃了一切情感,身上的气息就仿佛是雨水焠过刀锋一般的冷厉。
崔进之看着李述,忽然问了一句跟东宫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最近怎么样?”
和离三月,你过得怎么样。
哪怕我们已成政敌,哪怕你费尽心思给我挖坑,可我还是忍不住,第一句话想关心你的近况。
谁知李述闻言嗤笑了一声,对崔进之的关心不屑一顾,“有话直说,不要假惺惺的。”
崔进之心口一噎,很快压下了自己的情绪,盯着李述道,“征粮一事,你让太子吃了一个暗亏;坠崖一事,你让太子丢了兵部;如今洛府决堤,太子又在你身上栽了一个跟头。”
“雀奴,我不管你和太子有多大的仇,这三件事下来,你总该报复完了。”
“你现在就收手吧,好不好?”
他的语气里竟然带了一丝恳求。
他凑近了,半跪在李述面前,“雀奴,你收手吧。坠崖那件事,我替太子跟你道歉,如今太子被你打的节节败退,你应该知足了。”
李述一怔。
她从未见过崔进之这样低姿态的模样,眉宇之间都是颓然,也都是恳求。
李述:“你是在替太子求我?”
太子扛不住了,想求她高抬贵手?怎么可能!
果然崔进之摇头,“不是,我是替我自己求你。”
“雀奴,我不想和你走到互相残杀的那一步。”
他们曾是夫妻,就算和离之后再无关系,崔进之都不想和李述走到仇敌的地步。
“雀奴,你要报复已经报复够了。此前你对东宫做过的所有事情,我都可以保着你,我向你承诺,往后绝对不会让东宫再动你一根汗毛。只要你从此收手,退出朝堂。太子上位之后,我保你这辈子荣华富贵。”
这是崔进之的承诺,他绝对可以做到。
他是东宫的头一号功臣,只要太子上位,他就能权势滔天。要保一个李述,绰绰有余。
谁知这话却戳中了李述痛点,她忽然就冷笑了一声,“崔进之,凭什么是我退出朝堂?你既然不想和我厮杀,那你为什么不退!”
崔进之瞳孔猛缩,下意识回道,“因为我不能退!我不想退!”
他如果退了,他们崔家就彻底败了,他没有退路!
李述见崔进之如此行状,笑了一声,道,“崔进之,只要你现在收手,不要和我对着干,等我扶持的人上位之后,我也能保你一辈子平安喜乐。”
她将方才崔进之劝她的话原样奉还,说罢她讥讽地挑了挑眉,“崔进之,你愿意么?”
崔进之一愣。
他怎么可能愿意!
李述见他如此,目光里满是讥诮,“崔进之,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自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