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官道向远处绵延出去,路上落满了大雪, 分不清是天是地。
这时节实在不适合出门。
马车刚出城门,就听身后传来马匹疾驰的声音,纵马速度自然比马车快, 转眼间就拦在了马车身前。
车夫连忙就拉缰绳, 马车骤然一停,李述被惯性差点掀出车厢,整个人狠狠摔在了车壁上, 撞的她肩膀生疼。
车外传来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你要去哪儿,雀奴?”
一柄直刀挑开了厚厚的车帘,雪地反射着太阳光, 崔进之看到里头的人影,登时就是一愣。
他许久未见李述,没想到她已经瘦削到如此地步, 浑身上下好像都只剩了一把骨头,只凭着一根弯不下去的脊梁骨硬撑着不倒。
雪地惨白的光照在她脸上, 就越发趁得她肤色苍白。
崔进之翻身下马,大跨步就朝马车走过来, 李述的侍卫就要拦,可崔进之如今今非昔比,权势滔天, 身后带的人更多。
他的人见李述侍卫一动,手就摸上了腰间刀柄。
双方沉默对峙间,崔进之就这么走到了李述的马车边,见李述正护着右肩,他语气有些关切,“怎么了?撞到了?”
说着伸手就要去搭李述的肩,李述一躲,闪了过去。
眼窝深陷,她目光不带任何感情地望了过来,声音是病后的嘶哑,冷得就像磨砂,“我以为我一出府,你就会跟上来,没想到我都出城了,你才跟上来。看来你派来监视我的人,效率还不够快。”
崔进之被李述避过去了,落空的手捻了捻掌心,也做出一副冷漠模样。
他挂起淡笑,“我不是监视你,你病了好几天了,府里没人支应,我只是让人守着你。”
说起政事筹谋来,他是跟李述如出一辙的冷。
崔进之就是在监视她,洛府灾民叛乱,他怕她不甘心这个结果,伸手要去查。
当然,李述这几日大病一场,去了半条命,崔进之担心她的身体也是真的。
李述嗤笑了一声,笑容扯动她脸上肌肤,愈发显得皮肉单薄。她越病越白,肌肤几乎是一种与雪地融为一体的透,双颊弓骨仿佛是刀,锋利地要透过血肉割过来。
“你不必派人监视我,你要是想知道我要去做什么,直接问我就是了。”
李述竟朝崔进之笑了一声,声音很淡,“我去给他收尸。”
崔进之一滞,旋即就冷硬回道,“跌了黄河,根本就找不见尸体。”
李述便回:“那我就去黄河边祭拜。”
崔进之否定:“天冷路滑,不适合远行。”
李述又迅速地回道:“再过两天就是头七,我一定要去。”
李述回得越快,表情越是平静,不知为何,崔进之看着她这样,就越是愤怒。
收尸?祭拜?她用什么身份去给别的男人做这些事!
崔进之伸手去就扯李述,触手只摸到她脖颈冰凉的肌肤。
他咬牙切齿,“你看看你穿的是什么样子,你就想出门远行?”
李述只穿了一件中单,连外衫都没穿,别说是远行了,连出门见人都不行。她脚下穿的只是一双轻薄绣鞋,显然前一刻还在屋里待着,后一刻就不管不顾的上了马车。
不必问,崔进之都能想象得到。
她身体刚能动弹,连衣服都顾不上换,死命挣着就要出门。一切理性一切精明都被她抛在了脑后,她不管自己是不是被监视,不管天气适不适合出门。
远方有个人在召唤她,她发了魔障就要去找。
二人离得近,崔进之身上那股雪地里冷冽的气息就透了过来,是与沈孝截然不同的气息。
他声音极冷,放开李述的领子,吩咐道,“驾车,回城。”
“不许回城!”
李述忽然拔高声音喊了一声。
崔进之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又转过眼去,见车夫瑟瑟不动,他暴怒起来,一把就把车夫掼到了地上,对自己的人呵斥道,“过来,驾车!”
“谁敢动本宫的马车!”
李述同样冷声呵斥。
“苍琅”,双方的侍卫同时拔刀,刀光反射着日影,晃得人眼睛疼。
崔进之带的人明显更多。不必开始,就已经知道输赢。
崔进之冷眼看过来,“雀奴,你想跟我硬碰硬?”
刀光反射进李述的眼睛里,刺的她生疼,李述沉默许久,崔进之以为她默认放弃挣扎了,忽听李述轻轻道,“崔进之,你走近一点。”
崔进之略皱了皱眉,但还是听话得朝马车走了一两步,就站在李述旁边。
他开口要问“怎么了”,忽见李述扬手,“啪”一声,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崔进之当即就被扇得偏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