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就转身走了。他走路很慢,轻的带不起一丝风,在昏暗模糊的光影里,我只嗅到了他身上的寒梅香。是的,就如外头那寒风中飘来的阵阵梅花香。
用早膳的时候,寿王爷并不在,由于我瞧不清东西,吃东西竟还要丫头喂食,我想自己摸索碗筷,那丫头很是细心,“姑娘眼睛暂时瞧不清,还是婢子来,等杨御医替姑娘医好了眼睛,姑娘再自行用膳不迟。”
我垂着眉目,桌上食物摆了甚么我都瞧不清,只能隐约瞧见桌上的盆盆罐罐。那丫头同我说:“桌上有百合莲子粥,有新蒸的糕点,还有鲜炸的春卷,姑娘想吃什么?”我嘴角动了动,“就粥吧。”她给我盛了一碗粥,我接过碗,“我自己来。”
莲子粥软糯清甜,我吃了一碗,那丫头又给我夹了一块点心,“姑娘这样瘦,多吃一些。”我冲她笑,“多谢。”
在过去十八年里,我是绝称不上瘦的,天香每每跟随我,我若是手里还拿一根棍棒,大家瞧见我们便会以为我是个恶霸,天香就是那被我欺压的良家女子。我想起当日我爹说我,他说我进了项地,人家绝不会以为我是殷人。是啊,我崔蓬蓬天生就该是个孔武有力的女中豪杰,我又怎么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用过早膳,丫头扶我回暖室休息,我才坐下,那丫头就替我倒了热茶,“姑娘,这是百花蜜茶,很清甜的,姑娘尝尝?”
丫头们这样体贴,我便会想起我是崔家大小姐的日子,那时候我的日子也是这样痛快,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要是想打架,在演武堂里还有专门的人陪我打架。苏幕过去便常常陪我打架,不过我也打不过他,我曾经还想将天香许配给苏幕,还没来得及跟我爹商量,一切都变了。天香成了叶清臣的身边人,而我,与苏幕成了夫妻,他又将我还给了叶清臣。
我过去或许还是个奇货可居的抢手货,因着我爹,因着我是崔相国家唯一的大小姐。到了现在,我只是个烫手山芋,谁接手都嫌烫,谁咬一口都嫌嗑牙。
我在窗边的椅子上坐着,我瞧不见东西,连个乐子都没有,找人打双陆,我不行,找人下棋,我不行,就是拿本书看,我也不行。我靠着窗户沉沉叹了口气,那丫头道:“不如我给姑娘念书听,婢子虽无用,但还识得几个字,姑娘不嫌弃的话,我给姑娘念书吧?”
我点头,“好呀。”
她当真寻了一本书过来,那是本小词,“不占龙头选,不入名贤传。时时酒圣,处处诗禅。烟霞状元,江湖醉仙。笑谈便是编修院。留连,批风抹月四十年。”
我靠着窗子没有吭声,那小婢问我:“是婢子念得不好吗?”
这首词我曾听叶少兰念过,他说这是他平生所愿,不贪慕名利,耽于诗酒,流浪江湖,烟霞之中四十年。
我低着头嗤嗤笑,放屁,简直放屁,他恨不能踩着我崔家直上青云梯,他又怎会宁禅爱风月。
我无端发笑,那小婢道:“姑娘是不是累了,累了婢子服侍姑娘休息?”
我摇头,“你念得很好,嗓子也好,样样都好。”
她听闻我这么说,才放下心来,“婢子还以为念错了,婢子是见王爷常给叶姑娘念书,现在姑娘不能视物,婢子怕姑娘心闷,才贸然献丑。”
“叶姑娘是陆相的妻子吧?”
我也略有耳闻,当年那位叶姑娘将陆相折腾得够呛,听闻陆相差点追出海,后来还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抱得美人归。
那丫头道:“叶姑娘昏迷了一年多,除了陆相衣不解带的照料,连带着恭王爷也是四处奔波,为叶姑娘求药。”
我问她,“那寿王爷给叶姑娘念诗,陆相他......?”
那婢子笑,“念诗的是恭王爷,咱们王爷哪有这耐性,他每每坐不上三刻钟,就嚷着叫陆相过来自己看着,他闷得很。”
我抬头看她,“那方才那位王爷是......?”
她回道:“正是恭王爷,他方自洞庭归来,听说君山之上有一种寒草生于山顶,冬日里,草会开花,拿花入药,能治百病。原本只是传闻,但洞庭传来消息,说有人真的见到了那种草,恭王爷便亲自去了,披星戴月的,今晨才归。”
我有些讷讷,“恭王爷如此在意叶姑娘,那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