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卿被鲁清墨送进房间前,几天都没有露面的傅岑突然晚一步到了,也不顾外人诧异的视线,傅岑直接把苏卿带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处。
苏卿刚站定,傅岑突然一把把她按到了墙壁上,他没有刻意的控制力道,苏卿后背被撞的生疼。下一秒傅岑蓦地欺身上前,头一低,苏卿就被完完全全的禁锢在了他的两臂之间。
傅岑和她离的很近,近到苏卿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温热悠长的气息若有若无的喷洒在自己的脸上,这样的姿势很危险又太暧昧。危险到傅岑力道极大的手掌稍一使力就能准确的掐住她修长的脖颈,暧昧到他再靠近一分,就是亲密的接吻的姿势。
苏卿紧贴在墙上,身子僵硬的一动不敢动。眼前的傅岑和前一阵自己的接触的他全然不同,此刻的他像极了她第一次在苏家门前看到他的模样,嗜血,冷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暴虐狠厉的气息。
“无论今天的比试你是输是赢,事后我都会放你走。”傅岑天生带着些悲天悯人的灰眸高高在上的觑着她,“但你如果赢了,我会放你回你晋城的外公家,如果输了…你也不用怕,我依然会让你和自家人团聚。”
至于那所谓的自家人是谁,傅岑没有明说,两人却都心照不宣,这是要送她进去陪苏家人的意思,可他明明知道苏卿赢了廖子鱼的可能性近乎为零…
连设下陷阱都设的毫不掩饰,先是给了人希望,再亲手当着对方的面残忍的捏碎它,这样冷血到准备冷眼旁观着对方往死坑里跳的行为,竟是连在表面上掩饰他对苏家人的报复都不愿了。
苏卿睫毛颤了颤,“我…”
傅岑又凑近了几分,棱角分明的薄唇几乎快贴在了苏卿的脸上,“在我印象里你可是个听话的好姑娘,不要让我失望,我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耍心机使手段,别走了苏家人的后路。这是你离开的机会,记得好好把握。”
说完傅岑并没有起身,那样近的距离,苏卿被迫直视着他漂亮清透的灰色眼珠,浑厚的男性气息浓郁又极具侵占性,热气腾腾下两人的暧昧的姿势本该是让人脸红心跳才对,可这人偏偏有本事在极尽暧昧的同时让对方清醒的明白自己的确是在威胁。
那样旖旎和危险交织的感觉既让人心颤,又忍不住的心生恐惧。
“我知道了。”苏卿声音很轻,秋水般的眸子里清澈柔顺,“我会赢了她,不会让你失望。”
傅岑灰眸眯了眯,这才直起身来。
“说起来我还喜欢你这乖巧的性子,你受了什么委屈我还是会心生不忍的,去吧,别让自己下场太难看。”
“好的。”苏卿说,黑眸轻敛,依旧是满脸的无害。
廖子鱼已经提前进了房间里,正指挥着祁家下人摆放需要用到的各色工具和材料。
廖子鱼手边摆放着不少调试好的各色试剂,无色无味,混合的让外人完全猜不出原料是什么。
当然,这个外人可不包括苏卿,她看了眼那些量杯就移开了视线,廖子鱼学东西很快,她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对混合试剂的用量还没有精准到如今的地步,想必这一段时间以来的确是在苦练。
廖子鱼大大方方的任苏卿看,传统的玉石抛光很少有用到液体的地方,即使被人瞧见了也猜不透这些试剂要在哪个步骤做。
“我等着看你的杰作。”廖子鱼挑眉冷声道:“祁家的局不是那么好搅合的,相信我,你会为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付出应有的代价,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后悔才好。”
苏卿没搭理她,廖子鱼努努嘴示意外人可以离开了,她最后看了眼斟酌着挑选用料的苏卿,“不要试图凑过来偷学,还有,在你动手做光活的时候,记得先想好到时候怎么当众给我和祁家道歉吧,连着苏家多年冒充鬼手的那份一起。”
光活又称光亮,是玉雕工匠们对抛光的行话。
苏卿莹白如玉的纤手毫无章法的点着五花八门的抛光用具,微微抬起眼皮瞧了眼廖子鱼,依旧没回应她的挑衅。
廖子鱼只当她心虚害怕,冷哼一声走向了自己的工作台。
过了大半个小时,就在廖子鱼已经全身心的投入到手上的进程中时,苏卿才终于挑好了自己要用的东西。廖子鱼瞥了一眼,不出意料,全是些外行中的外行才会胡乱选出的材料。选的320号粗砂条,这种最常用的砂条用来磨蚩尤环的纹路,虽然趁手,但力道稍不均匀就会把玉环上细雕的雕刻线条破坏掉。
廖子鱼眼中闪过嘲讽,当然,前提是她得真的在蚩尤环上做出了细雕才行。
真正手艺精绝的玉雕师傅,在抛光的时候很少会去用机器,机器打磨和抛光虽然速度快,但很容易会把精细的雕工棱角磨去,细节和缝隙处很容易就会留有很粗糙的雕刻痕迹。
当年廖子鱼在那人的严苛要求下吃过不少苦头,手上的水泡和硬茧子从来都没有淡下去过,可苏卿那手指白白嫩嫩全无伤痕的模样,竟然也没用桌面上放的打磨机和圆盘抛光机。廖子鱼看到苏卿挑了几样抛光粉混合在弧形的水瓢中后,彻底对她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没有丝毫的新意,这样的人甚至不配称之为她的对手,从五年前那人教她时就不再用传统的抛光粉来修饰了。要是相差这样大的水平也能被这个冒牌货给比下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对比的人眼瞎了。
抛光一般用时在几小时甚至数天之内,但因为蚩尤环的面积不大,两人又都打的是鬼手后人的旗号,抛光时间只给了一上午的时间。廖子鱼有功夫去观察苏卿的进展倒不是因为在乎苏卿到底手艺如何,而是对她来说连一上午的时间都显得太过宽裕,因为连这时间限制还是廖子鱼为了展现风度故意让了苏卿后才给出来的,她对这样大小和精致程度的玉器的抛光只用不到四个钟头就能完成。
转而投注到自己的蚩尤环上的廖子鱼并没有看到,苏卿在准备好用具后漫不经心打开的木质盒子里,放的竟然是两枚造型各异的蚩尤环。
而其中一个无论形状还是大小,竟然和她耗时三天最后雕刻出来出来的那枚蚩尤环长的一模一样!
☆、第16章
玉雕的抛光是个极磨性子的细致活儿,单是最基本的磨细、罩亮、清洗、过蜡、擦拭几个步骤就能折腾的人烦不胜烦。这还在其次,关键这样吃饭的手艺真正的匠师通常不愿外传,因此会抛光的工匠大有人在,但真正学精学到功夫登峰造极的却寥寥无几。
因此毫无根底的廖子鱼能缠的苏卿松了口亲自教她,只能说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而这还只是雕玉中小小的一隅,雕玉又只是范畴广博的手雕中的一隅,而手雕在鬼手苏家技艺中也只占了重要部分的一隅而已。没有见识过鬼手苏家传人能耐的人,永远想象不出他们拥有的技艺到底代表了什么。
也因此苏卿从来没有想过祁家竟然敢让廖子鱼这样半吊子出师的水平,公然冒领了她的名头。
廖子鱼手中的试剂替换掉的正是其中清洗和过蜡两个步骤。
鬼手家族密不外传的配比试剂比现代工艺里衍变出的化学试剂效果要好上数十倍不止,真正能做到将玉石由内自外的温润感全部透出来。只是用料比较繁复,比例要求又严格,多一分则容易损坏玉石自身的光泽,少一分就会让表面看上去黯淡不已。
以往苏卿配比时闭着眼睛都能将用料掌握的分毫不差,廖子鱼则是要差的远了些,即使借助称量工具还要再反复调试多次才能保证准确性。只这一项就要耗费上大半晌的时间,所以廖子鱼才会提前配好了带过来,因此认真说来她在这场比试里算是作了弊的。
两人之间的工作台间放了半透明的隔断,能够保证彼此看到对方大致的动作,却又不会让对方有机会偷学到自己的手法,当然,应该说是为了避免苏卿偷学廖子鱼的手艺才对。
苏卿手里拿着皮革制成的砣轮,上面已经浸润了用油汁和水配比好的抛光粉,她沿着雕刻的痕迹缓慢的摩擦着,蚩尤环的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光滑明亮起来。如果这时候廖子鱼有机会看到苏卿的手里的玉环的话,就会惊讶的发现那样普通的工序由苏卿奇异的手法做出来,玉环表面透出的细致的光泽度和她手里用特殊材料处理过的玉环竟然近乎相差无几!
更为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苏卿明明动作匀速缓慢,看上去用上的力道也不大,可罩亮的速度却快的堪称怪异。
苏卿快速的将玉环过热后,手指稳稳的端着石蜡均匀的涂抹到烤热的玉器表面,涂抹的间隙葱白的指尖以快到令人咋舌的速度韵律的轻点着玉器的表面,她像是察觉不到烫,没一会儿指尖就变得通红。等她停了动作放下石蜡时,蚩尤环已经变得莹润如水凝成的一般,这样的成色竟是连最后一道擦拭的步骤都可以省了!
廖子鱼哪里知道,当初苏卿之所以会突然中止了她寻常的练习,改为教授她用繁复的制剂来处理玉石表面,根本就不是被她巧言讨好后卸下心房愿意把鬼手家传的配方交给她。
要知道再古老秘传的配方都是死物,而人是活的。鬼手价值最甚的在一个‘手’字,如果凡事都能用死物来解决,鬼手苏家也不会成为了业界的顶尖所在。
廖子鱼开始学习的年龄已经太大了,悟性也不够,真正价值斐然的鬼手手法她不苦练根本掌握不来,她求着苏卿教她配方的制作,其实才是真的错失了最为精华的部分。只不过廖子鱼将糟粕视为了珍宝,苏卿又懒得指正,廖子鱼真正有机会接触到的最为高深的部分,就这么阴差阳错间因为她的小聪明和算计而与之失之交臂了。
苏卿不动声色的抬眼大致看了看廖子鱼的动作,眼中划过深思,再抬眼瞧了一会儿,随手把已经以诡异的速度抛好的玉环放在了工作台上,转手拿起了另一枚和廖子鱼手中一模一样的蚩尤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