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一眼,林春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一个穿着简单毛衣和牛仔裤的中年男人正从客厅里往门厅走过来,男人身姿高挑挺拔,黑发梳着偏分,脸部线条很立体,浓眉入鬓,桃花眼深沉,挺鼻上架着无边框的眼镜,皮肤很白,唇薄色淡,斯文俊秀里带着时间和金钱权势赋予他的稳如泰山般的深沉和厚重,让人一眼看过去,都要震惊于他的气魄,让人不敢多看。
这人和傅暄长得非常像,只是年龄大些,有阅历感得多。
要是人是一本书,那傅暄是一本镶嵌着宝石的崭新的精装书,但面前这个人,没有镶嵌任何东西,却让人一看就知道他的贵重。
傅暄看到此人后,之前和林春阳在一起时的轻松欢快都没有了,脸上的肌肉似乎在一瞬间就回归了一种木然的排列,他抿着唇,侧头去看林春阳,见林春阳犹豫着不知怎么和他父亲打招呼,他就赶紧说:“要不,我们回学校去住吧。”
林春阳惊讶地看向他,不过她马上就明白,傅暄应该是和他爸之间的矛盾极大,到了完全不想接触的地步。
林春阳尚没有说什么,傅锦瑜已经走到了两人的面前,他当然听到了傅暄对林春阳说的话,不过他似乎并不太在意。
他看着林春阳,对她一笑:“是林春阳对吧?”
林春阳看了看傅暄,有些手足无措,点头道:“是的,叔叔。”
傅锦瑜亲自给林春阳拿了拖鞋摆在她的面前,“谢谢你和傅暄做朋友。坐了几个小时飞机,累了吧,饿了没有?”
他的温和像是浸着毒/品一样让人无法反抗,林春阳更是惴惴不安,好像呼吸都要变得困难,她只好又去看傅暄,傅暄一把搂住了林春阳的肩膀,瞪着傅锦瑜说:“我们不是说过,之后再也不要见面了吗?你不是也答应了,我长大了,就可以和你断绝关系!”
傅锦瑜修长的手指抬了抬眼镜,眼里带上了笑意,紧盯着两人,说:“哦,那些话,不是因为你又哭又吵,恨不得自残,我才说来哄你的吗?你还真把我当成你的仇人,最好杀父报仇,对吧?这样,你就畅快了?人生圆满了?”
傅暄的呼吸突然就加重了,搂着林春阳肩膀的手,甚至不自觉捏紧,都让林春阳疼得有些受不住。
那些痛苦和仇恨在傅暄的脑子里盘旋,他双目发红,用尽了所有的理智,才能克制住自己不上前和傅锦瑜发生肢体冲突。
林春阳夹在这对父子中间,一时左右为难,但左右为难也没用处,她不是个会说话的人,甚至可说是沉闷,又不太会交际,让她来化解两人见面就起的冲突,完全不可能。
傅锦瑜身上的气势散去了部分,他笑看着傅暄,又用眼神瞄了瞄林春阳,说:“你看你,你都把林春阳吓到了。”
傅暄脑子一片空白,身体似乎也不太能受他的控制。
在他得知符淼淼逼着赵复东供出符天华是杀人凶手时,他是畅快的,甚至有种隐秘的仇恨得到宣泄的满足感。
他本想过,也许他也可以像符淼淼一样,在某一个契机,做出对傅锦瑜拔刀相向的事。
但此时真的和傅锦瑜面对面了,他才发现,那个契机,可能并不会有,他真的恨他爸,但他又做不出真正伤害他的事。所以,他只能恨自己。
林春阳见傅暄面色发白,身体发抖,她蹙眉看了傅锦瑜一眼,她就抬手抓住了傅暄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对傅锦瑜说:“叔叔,我和傅暄,还是……先走了吧。”
傅锦瑜没想到林春阳会说这句话,当即似乎是觉得有些意思,含笑对她点了点头,说:“你可别听傅暄的一面之词,觉得我是个坏爸爸。不是的,傅暄就是小孩子脾气,他长这么大,小时候再怎么淘气,我都没打过他,别人家的小孩儿,挨了父母打,还是要和父母亲,你看看他,他就是其他方面得到得太多了,没有求而不得过,没地方发泄每个人都会有的那些戾气,所以,他把这些戾气都倾泻到我身上来了,他这么做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他知道我是他爸,我不可能因为他闹来闹去就真和他生气,真做出害他的事。他这是有恃无恐和我闹呢。”
林春阳:“……”
她对傅暄和傅锦瑜之间的恩怨,自然并不清楚,即使坊间传闻,傅锦瑜为了谋夺财产害死了傅暄的外公外婆和母亲,但林春阳并不是特别相信。
而傅锦瑜这话,乍听不动听,仔细一想,却是很有道理的,而且,他的确很爱这个儿子。
所以这样一想,又觉得傅暄中二期还没过,有点不懂事了。
不过,作为傅暄的女朋友,林春阳认为自己还是应该站在傅暄这边说话。
“叔叔,傅暄就是因为很爱您,所以才觉得非常痛苦,您给他些时间,可以吗?”
傅锦瑜的话,傅暄其实并不能麻木以对,但他也无力宣泄其他情绪了,因为那些痛苦的吵闹,已经发生过太多次,多到他已经不想再做出那些反应了,但不做出那些反应,他则别无选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春阳这话让傅锦瑜和傅暄都愣了一下,傅锦瑜脸上的笑收了起来,说:“既然都到家门口了,你们还真准备回学校去?厨房做好了饭了,快进来,收拾一下了吃饭吧。你们不饿,家里佣人都该饿了。”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傅暄没有动作, 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
如果他爸但凡对他差一些, 他就可以真的和他成仇人,他可以站到他的对立面去, 他可以在此时转身就走, 但是,没有。
他爸太了解他了,大约, 他也了解所有人,了解他的外公和外婆,了解他的母亲,了解他身边的下属, 甚至了解米姨,了解鹿哥,了解家里的保姆……
他知道怎么对付所有人。
傅暄想要反抗, 但又发现自己像被一层看不见的膜给束缚住了,他没有办法挣脱, 他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傅锦瑜已经离开了门厅,往茶室而去。
米管家站在傅暄身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傅暄?”
傅暄依然没有动, 脸上是一种痛苦到麻木的表情。
林春阳对上米管家忧愁的脸, 又看了看傅暄, 就换了拖鞋,站在台阶上,她又为傅暄拿了拖鞋,然后起身举着手捏了捏他的脸,说:“要我陪你吗?”
傅暄眼珠子动了动,低头看林春阳,林春阳继续说:“我今晚可以不回学校去,在你家里陪陪你。”
傅暄的心软了下来,他很想把脑袋埋在林春阳的肩膀上缓一缓,不过林春阳太矮了,还是算了吧。
看傅暄换了鞋愿意进屋了,米管家松了口气,招呼着小鹿把两人的行李拿上楼。
傅暄不愿意和他爸一起吃饭,没办法,米管家端了饭菜到三楼,放在他的卧室桌子上,让他和林春阳吃。
傅暄洗澡去了,林春阳坐在沙发里,左右看看,发现自己的人和行李都在傅暄的卧室里,就生出了一种很不妙的自己把自己卖了的危机感。
她看傅暄状态很不对,的确生出了要“保护”他“陪伴”他的渴望,但她并不想和傅暄睡在一间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