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 / 2)

北侧小湖清波荡漾,石砌拱桥边压满枝头的紫丁香花色繁丽,纷纭芬芳。

一行人穿过拱桥,正往福春堂走。

当首的是魏二爷,今日是喜庆日子,他特穿了一身紫色襕衫,满脸堆笑伸着手与人引路。

走在他旁边的是一位老者,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挺直的脊背如经霜的红枫不屈不折,皮皱干枯的手时不时抚着下颌长须,面上云淡风轻的,脚下步子却是落得飞快。

魏二爷拉住他,“外祖父,您慢点儿走,不着急,小心摔着!”

师老爷子摆摆手,仍是大步往前。

魏二爷落后几步,止不住慨叹,这老爷子啊都八十好几的高龄了,精神头儿还是这么好,真是要得道成仙了!

诸人转过假山,师老爷子陡然停在小阁楼外的矮墙边。

师老爷子微仰着头,入目的阁楼小窗里恍惚是一个远在记忆深处的影子。

他年纪大了,眼神不比年轻时候好,下意识以为自己瞧错了,不禁伸手使劲儿揉了揉日益浑浊的眼睛。

窗边的人似正远眺着天边青翠如滴的春山,腕间月白的袖子悬落一截在外面,灌了些风,轻飘飘的晃来晃去。

精致秀雅的眉眼,恬淡平静的脸色,这般模样……他太清楚不过了。

“师……姐?!!”

师正不可置信地低呼出声,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激得他喉头发涩,连眼角边的皱纹都不觉撑得平展了。

他自小无父无母,幼时被师父从郊外的草堆子里捡回来收在门下。

师父总是很忙,宫里宫外的常不得空。

他算是师姐带大的,说是师姐,于他而言其实更像是母亲。

从小的穿衣洗脸,吃饭梳头,渐长后的习字读书,医术针法,这些都是师姐手把手教他的。

师姐总是穿着素色的长裙,挽着简单秀丽的发髻,髻边别几朵儿新鲜的时令花样,清丽婉约的模样,又带着几分清冽气儿,比之雨前芳兰芷,春后素白茶。

便是街头巷尾的皮孩子看见她,也禁不住停下两只捣乱的手,乖乖站在墙角,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子。

师姐喜欢看书,稍有闲暇时就坐在医馆的柜台前,单手支颐,翻书的间隙闲闲抬眼,半阖眸子望着晨时干净冷清午间繁华热闹的长街。

师姐最不喜欢做饭,一进厨房便是一场大灾难。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师姐熬出来的粥和做出来的饼入口时的味道,焦糊焦糊的直冲脑子,比药汁子还叫人难受,哪怕时隔多年他依旧心有余悸。

那样的日子简单又温馨,却不曾突然有一天,师姐彻底消失不见了。

除了他没有人记得有过这么一个人,就连师父也忘了自己曾经有过一个惊才绝艳的大徒弟……

只有他守着幼年的记忆。

如果不是后来遇见同样留有印象的明衷皇帝,他险些以为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师正怔怔地出神,眼眶发红,整个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久久动弹不得。

是师姐没错,就像那些年一样,岁月从不会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不会认错的!

老爷子突然情绪激动,两眼含泪,魏二爷觉得奇怪:“外祖父?您瞧什么呢?”

他循着视线看去,只在阁楼小窗边看见道一晃而过的月白色影子。

魏二爷左瞧瞧右瞧瞧,一时摸不着头脑。

……

不过才一炷香的时间,珍珠又回到了阁楼里,连奔带跑扶着栏杆上到二楼,也顾不得抹了满手的灰尘,催促着宁莞快些跟她走。

宁莞提起药箱,却是不动,“姑娘好歹说清楚是要去哪儿。”

珍珠凑到宁莞耳边,语速飞快,“福春堂出事儿了,本来话说得正热闹,老夫人却不知怎么的晕倒了,郑嬷嬷说像是旧疾复发。”

“今日不巧,府中李大夫告假回家吃孙女儿的满月酒去了,长公主打发了人去外头另请大夫来,只是隔得远,一时半会儿的也不成,姨娘就想着让宁大夫您过去一趟。”

珍珠接过药箱,压低声音,又说道:“这是您的机遇,也是姨娘的好机会。”

这个时间点儿将人引荐过去,宁大夫没法子也无妨,再等长公主请的大夫就是了,但若宁大夫有法子,那姨娘这回在府上可就是真真儿的露脸了。

珍珠心里打着小算盘,唇角不自觉带了点儿笑。

宁莞弯了弯眉眼,也是心情不错,瞌睡来就有人送枕头,正正好呢。

说清了原由,宁莞也不耽误,跟在珍珠后头下楼。

福春堂里几家客人已经走了,夷安长公主和魏三夫人在屋里守着老夫人,旁的小辈皆候在外间,不敢吱声儿。

宋姨娘站在最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翡翠玉镯子,瞥见举步进来的人影眼睛一亮,忙忙上前。

宁莞刚进门,就被扣住了手腕儿。

面前之人芙面惶惶,忧心茕茕,也不知几分真几分假,切切道:“宁大夫,你快快跟我往里头去。”

宁莞心领神会,颔首应好。

小周氏正嘀咕老夫人晕得不是时候,害一家子饿肚子提心吊胆不得好,陡然听见宋玉娘说话,眯了眯眼,裙摆一扬冷笑着上前拦住两人。

“往里去?谁许你们往里去?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你也敢往老夫人跟前带。”

宋玉娘睨她一眼,“这位是宁大夫,正巧过来与我复诊,去外头请大夫的人还没回来,我就想着请她来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