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叶有些无奈,“我也就自言自语罢了。”
两人在外间说话,水竹在里间倒茶。
听他们说起楚华茵,楚郢侧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捏起茶盖儿轻点了点桌面,神色愈淡了两分。
当晚宫中果然设宴,除却皇家诸人,还来了内侍特请宣平侯入宫。
本是皇家内宴,多了一个外人,却也没人出口说些什么,显然已是司空见惯。
人家十岁那年就救了明衷皇帝一命,十二岁那年救了太上皇一命,十六岁那年救了当今一命,在位的皇帝全都被他救了个全,谁能比得?比不得,比不得。
今日小宴与往昔不同,端坐上首的并非当今圣上兴平帝,而是一位身穿紫檀色云纹袍的老者。
约莫是七十以上的年岁,一头白发上束着青玉冠,坐在正位上不同一般老人的腰身佝偻,挺得板板正正的,威严甚重,处处都体现着一丝不苟的作风。
这便是明衷皇帝了。
而太上皇与今上则是分坐两侧,他二人身边又分别是太后与崔皇后。
三个皇帝坐在上面,周遭气息都比旁处凝滞些,哪怕皇家子女也有些承受不住,太子低声道:“这可是太吓人了。”
光他父皇一个,平日就有得受了,再加上皇祖父和曾祖父,说是泰山压顶都轻了。
缓了缓,下一刻却又不由感慨,他们李家人啊真是少有的长寿呢。
楚郢与太子的位置相邻,他静看着案上的玉盏清酒,应了太子一声,随后与诸人一道起身,举杯敬酒。
小宴不过半个时辰,简单说了些话,吃了东西,各人便四散了,明衷皇帝抬手招了楚郢留下说话。
两人顺着朱红长廊慢步,宫人远远缀在后头,拖着一排长长的影子。
悬挂着的六角宫灯照得前路明亮,明衷皇帝觑着月色下的影影绰绰,启声道:“悯之,你可知朕此番回京所为何?”
这样的场景与问话,何其熟悉,上一世种种在脑子一晃而过。
楚郢轻扣着袖沿,走在他身侧,摇摇头回声道:“臣不知。”
明衷皇帝淡淡一笑,“是为着一人,你明日陪朕走一趟吧。”
楚郢侧眸,“是。”
…………
今晚月色不大明亮,漫天星子似破碎的水晶,点点缀在夜空,璀璨奇丽。
已经是夜半时分,宁莞睡不着,干脆坐在窗前,单手支颐抬眸望天。
倒不是因为担心什么而失眠,纯粹是下午一觉睡得久了,现在生出睡意来。
对于明衷皇帝回京之事,在之前她心里头还有点儿愁郁的,可自打跟师父晏商陆学过之后,现如今她是全然不虚的。
她是学了真本事的,不怕什么,且加上画中年月,她本也算活了不少年岁了,管对方是什么心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晚风吹得屋内烛火摇曳,光影渐变的有些晃眼,她垂了垂眼,掩唇打了个哈欠。
瞌睡来了,睡觉吧。
第二日一早,宁莞又起了一卦,眯了眯杏眸,叫来芸枝诸人,“今日该是有贵客来,你们注意一些。”
芸枝好奇道:“是什么贵客?”
宁莞笑回道:“你不认得。”
芸枝撅了撅嘴,她再也不是小姐身边最贴心的人,小姐不认识的人她也不认得,小姐认识的人她也不认得,唉,要她有什么用呢。
用过早饭,几人将屋子里里外外重新清扫了一遍,厨房还特意蒸了些用来待客糕点。
宁莞倒是清闲的,便去药房熬生发膏,听说张大夫说乌木霜卖得很不错,她可以准备下个月所需的货物了。
明衷皇帝是下午到十四巷来的,轻车简从,随行除了他儿子太上皇和楚郢,还有师老爷子外,也就几个侍卫。
太阳隐在云层,两辆马车在巷子里停下,咏风馆的白冶没过多久也正好坐了马车过来。
这样的动静惹得长巷里朱阿婆等人频频张望。
“又来人了,你说宁府里的人到底是干什么的,隔三差五就有马车过来。”
朱阿婆哼了一声,“谁晓得,指不定是做什么勾当呢。”
旁人却道:“可歇歇你老人家的嘴吧,总说不出些好听的来。”
“这些日子瞧来,可不像传言里的那样糟,那位宁姑娘挺是和气的一个人,还有叫芸枝的小丫头,我上回去借东西,人家二话不说爽快得很。”
“是啊,前几日我还得了她们送的驱虫香囊,哎哟,那都是富贵人家才用的东西,晚上挂在屋子里,香喷喷的,一个蚊子也见不到。”
朱阿婆听得不高兴,这些人怎么叫小恩小惠就蒙蔽了两只眼呢。
“你们分明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
她回到家中,挎了个竹篮子出来,里头垫着几层翠荷叶,上面放着几块家里刚做好的嫩豆腐,撂下话道:“我吃过的盐可比你们走过的路还多,看不错人,都等着瞧吧,我这就去那里头探探究竟是个什么勾当。”
一句末了,她也不顾旁人的劝说和阻拦,气势汹汹地就往宁府大门去。
叩响门上铜环,护院拉开门,看着外头朱阿婆皱了皱眉,“你是有什么事?”
朱阿婆指了指篮子,“我啊就是住在巷子里的,家里性磨了嫩豆腐,找你们屋里的芸枝姑娘,给送点儿过来。”
朱阿婆可是十四巷里的名人,一张嘴说遍天下无敌手,一双眼整天到处瞅,护院是认得她的,闻言略有迟疑,但思及这位阿婆是个闹腾的性子,不理她怕是要生事,遂侧了侧身,说道:“你先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