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庭儴从来是两种形象,要么是一身官服,要么就是布鞋青衫。让许多人都会忍不住去想他做官到底为了什么?
也许是为了志向,也许是为了野心,可谁知道呢?
王铭晟报上自己的名字,就被门房引进去了。不多时,又被薛府的管家将他引到薛庭儴的书房。
薛庭儴一直以书房为居,几十年来俱都如此,书房中摆设并不豪华,倒是字画与孤本书比较多。所住的卧房在书房靠里端的位置,一个檀木的架子床,帐子与被褥都是深青色,看起来十分朴素。
屋里散发这一股近乎腐朽的气味,可奇异的竟是没有药味。
床上躺着一个老人,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枯槁,明显行将就木的老人。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样的一个老人竟是屹立朝堂几十年的首辅薛大人。
可当他张开眼睛看向王铭晟的时候,还是能看出几分属于首辅的高深莫测与锋芒。
“王大人怎会有空来看老夫?”
王铭晟的眼色有些复杂,面上却是一笑:“到底同朝为臣,本官于情于理都该来探望首辅大人。”
“没想到你王铭晟也是会说出这种虚情假意的话。可是代替皇帝来看看老夫是不是快死了?”薛庭儴讽道。
“看来大人对陛下误会甚多。”
薛庭儴哼笑了一声,半阖上双目,没有说话,一副明显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其实本官是为自己而来,我就是来看看当年那个抛妻弃子攀龙附凤的小人,如今是如何一副孤苦伶仃的惨况。恐怕薛大人现在死了,连个披麻戴孝的后人都没有,其实也是薛大人太看不开,不过是一部戏而已,怎么就假戏当真,将自己气成这副样子?是愧疚,是歉疚,还是害怕自己真面目被世人所知,遭人唾骂?”
“你……”
“说你抛妻弃子还是太给你留面子了,应该是弑妻杀子才对,是不是,薛大人?”
这一切没人知道,世人只知他的妻儿是行船来寻他的途中不幸船毁人亡,殊不知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就是为了堂堂正正娶了座师的女儿,而不是身上带着抛弃糟糠的污点。
那时候他太在乎自己的声誉,近乎疯魔,他太清楚只要他想继续往上走,身上就不能带上任何可以供人攻击的地方,他必须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刀枪不入。
其实若是可以重来,薛庭儴不会这么做,可人生不能重来……
榻上的薛庭儴突然睁大双眼,使出全身力气才伸出手指向王铭晟:“你,你是……”
王铭晟凑到他的脸庞,道:“可惜我娘命大,我命也大,那艘沉了船并没有杀了我们,而是为一个打渔的渔夫所救。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天天都想看到这一幕。可惜你命太长,又权倾朝野,我只能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可以将你踩下来的位置……”
“你是……弘儿……”薛庭儴十分吃力才说出这句话。
王铭晟站直身,笑得畅快:“我不叫弘儿,我也不姓薛,我姓王。我娘改嫁了,嫁给了那个救起我们的船夫……你可千万别激动,就算你这会儿死了,我也不是你儿子……”
他一向沉稳内敛,深藏不露,大抵这是他第一次笑得如此畅快。
“对了,你也不用觉得哪怕我姓王,实际上还是能给薛家传承香火。让本官想想,记得当年放出本官有龙阳之好的谣言,好像是你命人做下的。还真让你说中了,本官不喜欢女子,所以才会多年不娶……”
他笑看着床榻上那个老人,看他如何的震惊、怅然、悔恨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