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虞烟身着云霏羽纱蜀锦宫装,披着月白如意大氅,清丽佳人不过如此,她垂着眸子,眼睫颤了又颤,放在腹前的双手微微攥着,心里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若非要形容,她就像案板上的鱼肉,从被卷入这个漩涡开始,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一旁的傅少廷将她的紧张看在眼里,伸手过去握住她,指腹轻轻摩挲着,似抚慰,音色些许嘶哑道:“不必想太多,不会有事。”
虞烟徐徐朝他看过去,眸似秋水,轻轻点了下头。
不一会儿到了宫门。
傅少廷先下了马车,又转身将虞烟牵下来。边上的小太监见了,眼里闪过一丝惊艳,看了眼马车收回,忙捏着嗓子高声道:“奴家给漠北王、漠北王妃请安。请漠北王、漠北王妃随奴家来。”
两人相视一眼跟上。
秦艽随后。
宫廷规定,显赫贵妇人入宫,身侧只可携带一名丫鬟。
一行人上了台阶,绕过长廊,又过了御花园,见着了百花争艳的繁荣之景,再一次绕过更长的长廊,终于到了醉霞阁。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德玉道:“漠北王,漠北王妃到!!!”
话落,一众目光打过来,虞烟和傅少廷正准备行礼,就被上头的太后温声制止,“好了,昭阳和少廷无须多礼,快坐下。”
一瞬间,百官低头,心思各异,谁也不敢抬头去看上方的皇帝,脸色难看至极,就连皇后也有几分尴尬。
没想到太后来这出。要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后养大的是傅少廷,而不是傅少廷的父亲,语气亲昵得像亲祖母似的。
傅少廷对太后没丝毫印象,就算小时候已死去的漠北王要上京,也只会带傅少泽及傅少远两兄弟,谁会带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子。
好一会儿,皇帝只得牵强的笑笑,道:“昭阳、少廷坐。这本就是给你们的接风宴,何需多礼。”
傅少廷和虞烟依言坐下,男女不同席。
虞烟一坐下,便看到一个笑脸,女子与她的年纪相差无几,身着玫红色宫装,却不刺眼,那一笑,就如同桃花被春雨润过,很是舒服,她不禁回以一笑。
忽地听到一个娇娇声,“哟,原来这就是漠北王啊,长得可真好,可惜了可惜了,还是漠北王妃有福气。”
说这话的是嘉和郡主,生得貌美,知书达理,是太后的娘家小侄女,被娇宠着长大,太后对她也很是溺爱,可不是么,这郡主的名号还是太后跟皇上提的,那时候嘉和郡主刚出生,这得是多大的荣耀啊。
如今二八年华,依旧没有定亲,这话、话里的意思莫不是看上俊美无俦的漠北王了!?
一时间,如有若无的目光朝虞烟打过来。虞烟倒是丝毫不受影响,正襟危坐,嘴角含笑,这让一众人傻眼了。
谁不知虞烟只是个下贱的奴籍,这副样子看起来还真有皇室血统似的,嘉和郡主可是上京正儿八经的贵女,又是大半在太后身边长大,想当年,太后还是皇后时便被世人冠以贤淑,温婉大气,那么养出来的女孩儿也差不到哪儿去,想想,这上京有多少人想娶嘉和郡主,身为男人的漠北王又怎么可能没有一丝心动。
闻言,皇帝大笑道:“莫不是嘉和也对少廷上心了,正好,少廷府中只昭阳一人,是该添人了,毕竟昭阳嫁到漠北也有小一年了。”
这话很明显,只要嘉和郡主愿意,这事就成了。
边上的皇后一袭正红色宫装,嘴角噙着笑,嗔了皇上一眼,柔声说:“可不是么,偌大的王府中只昭阳一人确实冷清了些,再说,少廷年纪着实不小了,膝下无一子,再看看太子,比少廷还小两三岁来着,膝下也有两女一男了。这嘉和啊,就是为平妻也委屈了些,不过也没法,谁让昭阳早了一步呢……”话落便咯咯笑了两声,看起来是在看玩笑,实则在试探三人的心思。
一为漠北王傅少廷,二为嘉和郡主,三为虞烟。
嘉和郡主和虞烟只远远对视了一眼,前者微微挑眉,唇角的弧度微微大了些,后者则不动声色,很快别开了眼。
整个过程,傅少廷一眼都没往嘉和郡主的方向看,只轻轻道了句,“嘉和郡主身子矜贵,漠北风沙大,怕是习惯不来。”
皇后看了眼虞烟,反驳道:“我们昭阳也是金枝玉叶,本宫这远远看着,昭阳啊还像是圆润了一圈,看样子是漠北的水养人,少廷可就别谦虚了。”
闻言,傅少廷嘴角的笑微微凝固,显然,连应付都不想应付了,轻咳了一声,沉声说:“若是皇后觉得皇宫不养人,那大可到漠北去,少廷定不敢怠慢半分。”
话落,虞烟不由垂眸捂嘴浅笑,她就知道,傅少廷没那么多耐心。
这一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低下了头,屏住呼吸,生怕火一不小心烧到了自个身上。漠北不愧是荒蛮之地,漠北王竟如此粗蛮,不知尊卑,不知礼仪,在鄙视的同时又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漠北王还真有这个资格,不要便拒绝,不说皇后,就是皇上又如何,至少目前还不敢跟漠北王正面对上。
这不,上座的皇帝就怒瞪了皇后一人。此后,皇后不敢再言,她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她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谁敢不听,一个小小的藩王,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等着吧。
接风宴结束后。
虞烟被皇后‘请’到了坤宁宫,这是虞烟预料之中的事情,心里有几分底,一言一行都谨慎至极,“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吧。”见虞烟的态度与离宫前没什么两样,之前她又是虞贵妃的左膀右臂,这么卑微的跪着,就相当于虞贵妃跪着在求她原谅,如今虞烟又是漠北王妃,想到前不久在宴会上被漠北王反击,心头堵得慌,这下舒畅多了,话语里藏不住傲慢,“起吧。”
“谢母后。”
“去了漠北小一年,可还习惯?”
“一切都好,母后勿挂念。”
片刻,皇后有几丝诧异,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道:“看来你倒是个可人儿,离宫小一年,没忘本。”
“母后说笑了。”就在这时,后头传来厚重的脚步声,以及宫女带着哭腔的声音,“太子,不可,娘娘正与漠北王妃谈话,吩咐了任何人任何事不得入内……”
话音未落,身着明黄色衣袍的太子就站在虞烟斜对面,正直勾勾的看着她,看得她头皮发麻,连道:“见过太子。”
太子对她的遐想虞烟没去漠北前就知道,没料到,她去了漠北,都已为人妻,太子的目光还是跟以前一样,灼灼不敢直视,那份肖想还是不加掩饰,主要是还带着几分戾气,盯得让人发慌。
“虞烟。”看着看着,太子便有些沉浸其中,忘了身处何地,这个女人是他一直想要的却又得不到的。
她没去漠北前,母后劝他以大局为重,虽说父皇早已立他为太子,可还早着呢,虞贵妃圣宠不衰,且膝下有六皇子,也是个稳重上进的孩子,若虞贵妃给圣上吹几句耳边风,不定就改变主意了。
最重要的是那沈家,可恨的沈家,还暗地里站在虞贵妃那边,这才是六皇子的最大助力,万不可掉以轻心。
虞烟是谁,是虞贵妃的隔房表侄女,又是她的左膀右臂,就算去讨要对方也不会给。如今你是太子,是一国之君,等你继位了,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不过是个虞烟罢了,还不是任你采撷。
没想到后来,虞烟就被册封为公主去了漠北。这终于回来了,那脸红润得像水蜜桃似的,那身段是东宫任何一个女人都比不上的,太子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目睹这幕,皇后的脸已经拉下来了,若是眼神可以杀死人,此刻虞烟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这人都去了漠北,已经是个残花败柳了,没想到太子还恋恋不忘,她一直知道太子在寻跟虞烟长得相似的女人,这档事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如今不过是真人站在他面前,就已经忘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