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旁边坐着的是三公主燕怀幽,斥责道:“怎么不给母妃行礼?”
晚辈见了长辈,理该行礼,这是师父曾经教过的,秦雪衣上前一步,学着记忆中的样子,给德妃见了礼,德妃打量她一眼,道:“听说,你前阵子擅闯抱雪阁,被宿寒宫给扣下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责怪:“阖宫上下,谁不是绕着宿寒宫走的,你倒好,反倒巴巴地送上门去给人家把柄,如今可吃到了教训?”
秦雪衣不说话,德妃似乎也习以为常,端起茶盏吹了吹,问道:“如何?长公主是怎么说的?”
秦雪衣仍旧不吭声,燕怀幽见她这模样便烦,没好气道:“母妃问你话呢,你哑巴了么?”
秦雪衣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可算是明白这母女俩的意思了,秦雪衣被扣在宿寒宫这么多天,她们不闻不问,这会儿人回来了,立刻跑过来打听她到底有没有得罪长公主,长公主如今又是个什么态度。
秦雪衣心思电转,终于抬起头来,答道:“长公主什么也没说。”
“嗯?”德妃的手指一顿,抬眼瞟来:“什么也没说?她就没有怪罪你?”
“没有,”秦雪衣摇摇头,又道:“长公主非但没有怪我,反而还很和气,我这么多天没回来,皆是因为长公主舍不得放我走。”
“舍不得放你走?”燕怀幽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道:“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德妃柳眉轻皱起来,看了她一眼,燕怀幽不甘不愿地闭了嘴,秦雪衣却道:“三公主为何不信?你看看我身上这件斗篷,就是长公主送给我的。”
她那件绯色斗篷十分漂亮,打从她一进门开始,燕怀幽便注意到了,这回再也忍不住了,不信地问道:“是长公主赐的?”
秦雪衣道:“这岂能有假?”
德妃看了看那斗篷,上好的料子,绣花精致,栩栩如生,这等做工,只有司衣局的一等绣娘才能做得出来,比起她平日里穿的,竟还要精细三分。
秦雪衣在翠浓宫长大,一应吃穿用度,都是经了德妃的眼,她绝不会有这样一件斗篷,遂对她口中的话,不由信了几分。
见这两母女被唬住了,秦雪衣又继续编起瞎话来,道:“不止如此,我夜里还与长公主同榻而卧,秉烛夜谈呢。”
嗯,这话确实没错,她当时确实是睡的长公主的床,和她的贴身宫婢秉烛夜谈,只可惜长公主不在场就是了。
秦雪衣扯了虎皮做大旗,吹了好一波她和长公主燕明卿之间的友情,就差说两人情比金坚,义结金兰了,把这母女给说得半信半疑,一愣一愣的。
燕怀幽瞪着眼睛看她,怀疑道:“这么说,你擅闯抱雪阁,长公主非但没怪你,还好吃好喝供着你,与你交好?”
怎么可能?燕明卿会有这么好的脾气?
秦雪衣笑眯眯道:“我与长公主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燕怀幽几乎要吐血了,她的一番设计,没见着效果也就罢了,最后还叫秦雪衣从中捞到了便宜去,与燕明卿交好,这可是多少人想做却又做不到的事情?
燕明卿脾气差,喜怒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偏偏特别得崇光帝的宠爱,这么多年来,宫里上下所有人都想讨好她,她却谁也看不上。
燕怀幽绝不相信,就秦雪衣这懦弱怕事的性子,也能入得了燕明卿的眼,抱得上她的大腿。
燕怀幽心里憋气,德妃也微微皱眉,对秦雪衣道:“你擅闯抱雪阁,长公主不怪罪你,是她大人大量,你当心怀感激,日后不可再如此肆意妄为,否则,惹了麻烦,别怪本宫不保你。”
她说了几句,便摆了摆手,道:“这几日你老实在宫里待着,不要出去,去吧。”
秦雪衣也懒得待在这里,二话不说,抬脚就走,等她离开了,燕怀幽才皱着眉道:“母妃,你信她说的话?燕明卿岂是那样好的脾气?”
德妃若有所思道:“此事确实有些蹊跷,燕明卿素来是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会如此轻易就放她回来了?”
燕怀幽忿然道:“真是便宜她了。”
德妃忽然看着她,正色道:“我还没说你,你去招惹宿寒宫做什么?”
燕怀幽表情有些难看,咬着唇低声道:“儿臣不过是……想教训秦雪衣罢了……”
德妃却道:“她在翠浓宫里,你想怎么教训都不是问题,你为何偏偏要让她去闯抱雪阁?燕明卿岂是甘为他人做刀的?若叫她知道了事情原委,日后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燕怀幽低头不语,德妃推开手边的茶盏,转向她,道:“这个宫里,别说你我,便是皇后,她生了皇子又如何?不是还得捧着燕明卿?这其中的干系,你竟看不出来?还敢去招惹她?”
她伸出手指轻点燕怀幽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如今正是要婚配的时候,但凡她随口一句话,便能叫你下半辈子过得不安生,你知不知道?”
燕怀幽不服输地反驳一句:“她自己也未嫁,岂能管到儿臣的头上来?”
德妃轻嗤一声,道:“说你没脑子,你还不信,二公主不就是前车之鉴?”
燕怀幽茫然道:“她?她是嫁的不好,可这与燕明卿有何关系?”
德妃翘起小指,轻轻拨了拨腕上羊脂玉的珠串,悠悠地道:“二公主的生母贤妃,曾与长公主的生母孝嘉皇后不合,孝嘉皇后在世时,二人都是针尖对麦芒的,后来她生了女儿时,孝嘉皇后已经去了,贤妃自觉赢了她一头,连带她养的二公主亦不甚尊重孝嘉皇后,二公主还曾当着人讥讽过她。”
德妃道:“后来这话不知怎么,就落到了长公主的耳中,那时二公主正是及笄的年纪,想必你不知道,她的及笄礼,恐怕是我大晋朝最寒酸的一次及笄礼了,连世家的庶女及笄,排场都比她大。”
她说着,忽而盯住燕怀幽的眼,道:“再后来,二公主临出嫁时,任是贤妃如何苦苦哀求,求了皇上,又去求皇后,在养心殿前跪了好几日,也没能替二公主求来一个封号。”
二公主没有封号的事情,燕怀幽是知道的,她的脸上渐渐泛起了苍白,德妃一说,她才想起来,当初就是因为燕明卿的一句话,二公主便丢了封号。
封号,那是一个公主一生中最大的尊荣,有封号与没有封号,是全然不同的两种地位。
自此以后,在皇室宗谱上,二公主永远是二公主,她甚至还不如有了封号的秦雪衣。
想到这里,燕怀幽才终于怕了,扯住德妃的衣袖,惊惧道:“母妃,儿臣……儿臣不是故意要招惹她的,谁知道秦雪衣她那么蠢,竟真的敢进抱雪阁——”
“嘘——”德妃忽然伸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好在事情并未真的败露,这次就罢了,你设计不成,叫秦雪衣捡了便宜,且由得她去,翻不起什么浪来,但是你听好,离宿寒宫远远的,不要招惹那位。”
燕怀幽连连点头,德妃注视着她的眼睛,道:“她有病,知道么?咱们可比不得她。”
燕怀幽大力点头:“是,母妃,儿臣记住了。”
……
却说秦雪衣回了院子里,小鱼连忙迎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郡主,您去了容华殿,没什么事吧?”
以往秦雪衣每回被叫去容华殿,都要受气,回来情绪低落,要好一阵子才能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