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了一会儿,睡不着。晋王又从卧房里出来了,小宝和花花已经在炕上睡着了,身上搭着一层毯子。花花没有睡实,听到动静睁开眼看了晋王一眼,想起来跟过去,可又实在舍不得暖暖的被窝,遂又闭上了眼。
书房的门关着,晋王试探地推了下,就搡开了。
瑶娘果然在那里伏案书写着什么。
静悄悄地走过去看,就见她姿势什么别扭,时不时握着笔的手还动一下,看得出是握笔姿势不顺手的关系。
晋王上前一步,从身后握上她执笔的手:“执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你无须太过计较正确的执笔方式,怎么舒服怎么来,只要掌心留有活动的余地,执笔灵便就可以了。”
说着他松开瑶娘的手,让她用自己最舒服的方式执笔。果然瑶娘的姿势是不正确的,但又因她知道正确的方式是什么,所以总在脑子里计较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也因此反而受到影响。
“你记住几个要领,指实掌虚,松紧有度。也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掌心要留有活动的余地,但手指却要牢牢的抓住笔,不可太紧,也不可太松。管直腕平……你要放松,不用太过紧张……”
晋王握着瑶娘的手在宣纸上写了个‘晋’字,此字笔迹瘦劲,金钩铁画,富有傲骨之气,笔画如同断金割玉一般,乃是晋王最擅长的瘦金体。
这还是瑶娘第一次见晋王写字,其实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偶尔晋王也会搬回一些密函文册之类的回来看,时不时在上面批写着什么,但瑶娘从没有凑上去看过,所以这是她第一次见晋王写字。
“殿下的字真好看。”瑶娘可看不出什么字好字不好的,好看的在她眼里就是好字。
“你初学,临摹瘦金容易误入歧途,本王明儿等会让人送本颜公的《多宝塔碑》来,你每日临摹一二,假以时日必有长进。”
晋王一面说,一面虚握着瑶娘的手又用颜体写了几个大字,笔力雄强圆厚,端庄雄伟,气势磅礴,显然在颜体上的造诣也是挺深的。
“殿下你懂的真多。”
即使脸皮厚如铁如晋王,被这么连着夸了两下,也忍不住老脸红了一下。他轻咳了一声,他松开手,打岔道:“你写几个字我看看你可是掌握了执笔的姿势。”
随着晋王退开去了一旁,瑶娘不自在地将手心里狼毫小楷调整了下。可当她握住笔后,还是忍不住有些不自在,总是想调整手上的姿势。
晋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瑶娘攥捏了好几下,都没有捏舒服,索性也不考虑姿势对不对了,就照着晋王方才所讲——
‘指实掌虚,松紧有度,管直腕平。’
她不停地在心里默念着,起先写了两个字明显受姿势所碍,渐渐就开始顺畅了。虽字还是丑丑的,到底没有方才的生涩停顿之意。
“你即没有基础,就先从描红开始,每日描红十张,本王检查。”
晋王的架势太一本正经,瑶娘自然被他震慑,也顾不得生气了,宛如刚入学的孩童一般,老实地点点头。
“至于描红就从明日开始,今日你也练了很久,还是先去歇息。习练书法当讲究松弛有度,这样才能习出好字。”
被晋王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瑶娘,就这样被他哄了回去。
两人上了榻,晋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环抱着她,再也没有方才不充实的感觉。
这一场大雪下了整整五日,雪势时大时小。
让曾经待在过晋州的人来看,这雪实在算不得什么,可对于京城的人来说,却是极为罕见的。
外城有许多老百姓的房子都受了灾,京兆府的衙役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每日来回穿梭在各处,安顿这些流离失所的老百姓。据说大兴、宛平等临着京师的几地,聚集了大量的灾民,都是因为受灾下意识从附近各地汇集想到京城,却被拦在外面。
京师乃是重地,不可能让灾民涌向这里。
福成每日都会向晋王禀报外面的情形,可晋王却是一点动静都无。
瑶娘实在是忍不住了,问他:“外面已经有人在施粥了,若不咱们也施点儿,不用太多,总是一份心意。”
她所说施粥的人,是京城一些富户人家开设的小粥棚,倒是一些勋贵与大臣家中并没有什么动静。
晋王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枪打出头鸟。”
不过这出头鸟很快就出现了,正是安王妃。
正确应该说是安王。
最近安王风头正盛,惠王遭弃,他排行最长,进的又是礼部这种清贵的地方。礼部这地儿看似清贵,却是掌着朝廷的命脉,每三年一次的科举会试正是由礼部主持。
时下官员学子们讲究这几种关系,同乡、同年、同座师。
《生员论中》中所言,生员之在天下,近或数百千里,远或万里,语言不同,姓名不通,而一登科第,则有所谓主考官者,谓之座师;有所谓同考官者,谓之房师;同榜之士,谓之同年;同年之子,谓之年侄;座师、房师之子,谓之世兄;座师、房师之谓我,谓之门生;而门生之所取中者,谓之门孙;门孙之谓其师之师,谓之太老师。
足可见一斑!
这座师与门生之间,同年与同年之间,人老几代,盘根错节,利益庞大。
所以文官者若是哪一日能被钦点成为会试的主考官,哪怕是个副考官,也足够给其增添许多资本了。
想想,这一科被取中的学子俱是自己的门生,何等的风光!
每逢临近春闱,疑似会被钦点为主考官的府邸大门前都是车马如龙,而另一个受众人瞩目则是礼部的诸位官员。因为除了主考官由当今钦点以外,其他同考官大多都是礼部的人,可不是炙手可热。
恰恰安王又在礼部仪制清吏司任主事一位,而仪制清吏司统管科举之务。
炙手可热的安王殿下,加上炙手可热的礼部,也因此明明是数九寒冬。安王府却是门庭若市,每日被拒在门外的人不知几凡,安王俨然一副不愿与这些人深交的模样
当然这不过是表面上的,实际上该进行的都是私下进行着,由安王手下门人出面应酬交际。哪怕是老谋深算的安王经此几番,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会试三年一次,正是他网罗大量年轻官员的好时候。
这厢闹了雪灾,那厢安王府就大张旗鼓地开设粥棚施粥,市井之间关于安王乃是贤王的言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议论前太子不过是占了嫡长,人才贤德都不如二皇子的安王,如立太子,当立安王才是。
一时之间,这种呼声越来越高。
朝中本就有老臣上书建议弘景帝当尽早定下储君人选,方是社稷之福,只是弘景帝态度不明,一直压着。这一阵呼声而起,朝堂之上竟有人向弘景帝进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