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富甲洛阳城,家中稀珍无数,此刻进了陈府,瞧见陈瑄的宅院,院子里花草布排得很好,有序整齐。只是过道中铺着猩红的地毯,墙上挂着各种名家手笔,山水与美人堆在一处,瞧见的只是主人无法无天的富贵和没有品味。
陈瑄瞧见顾惟玉从洛阳带来的聘礼,对芦氏道:“去库房拣几件回礼,要厚重的,薄礼不行,丢人。”
芦氏笑着答应了,她下去之后,陈瑄道:“小七命苦,跟着我辗转,没过几天好日子,我老岳丈说,她喜欢你。你,你就对她好一点,逢年过节,红白喜事,你去看看她,跟她说几句话,啊?”顾惟玉瞧过去,这位风光了小半辈子的漕运总兵官眼眶都红了,顾惟玉无端心酸,低声答话:“岳丈大人,我会的。”
顾惟玉这一声“岳丈大人”,又把陈瑄逗笑了,他一拳垂过去,道:“你小子,改口倒是快,那我还要给你改口费了?”
陈瑄道:“你住哪里?”
顾惟玉弯腰,回道:“有劳岳丈大人操心,小婿如今住在城东的客栈。”
陈瑄略一琢磨,道:“你搬过来,我陈瑄的女婿住客栈,被人知道了,让人笑掉大牙。”
顾惟玉道:“小婿明日就启程回洛阳,此番怕是要辜负岳丈大人的美意了。”
“明天就走?”陈瑄道:“你急着回去做甚么,急着回去娶小妾不成?”
顾惟玉失语,陈瑄道:“我都让人去看过了,你身边除了带过来的这个叫宝卷的小厮,还有一个姓蓝的丫头,她一路跟着你的。你说,你是不是准备娶她回去气我们家小七?”
陈瑄说得煞是认真,顾惟玉听得好笑,道:“岳丈大人误会了,这是家里带来的丫头,并不是妾。”陈瑄摆摆手,道:“别扯这些没用的,我跟你说,小七进了你家门,没个三年,你别想再娶,娶妾或者续弦都不行。否则,你顾家滚出洛阳城,再寻他处高就!”
陈瑄一面痞气甚重,一面霸道精明,他早已派人去摸了顾家的底,包括顾惟玉几人上京,走什么路线。跟着上京的是蓝浦,蓝烟出了苏州城就折回了江上,陈瑄的人并没有见到蓝烟,回来汇报的消息也只有宝卷和蓝浦。陈瑄早已掌握了顾惟玉一行三人的动向,却还是问他住在哪里,真是山水一面,分毫不露。
顾惟玉的回答与他摸到的信息基本一致,陈瑄才松了口风,直到顾惟玉说明日就返回洛阳,他才开口敲打:“你可以娶妻续弦,但必须是三年后,如果你今天娶了小七,明日又娶别家女子,那将我家小七置于何地,又将我陈家置于何地?如果你做不到,那你自己出门,我当你没来过。你如若能做到,我才会把小七交付与你,即使是灵位,也是你顾家高攀不起的。”
顾惟玉点头,字字清晰:“岳丈大人说的是,小婿谨记在心。”
陈瑄瞧他一眼,道:“我相信你,三年过后,我陈家高抬大轿帮你迎接新娘子过门。”顾惟玉不语,复又想起一张海棠面容,也不知那人宝珠茉莉的余毒清了没有。陈瑄见他乖顺,开口安抚:“三年很短的,弹指之间,断不会教你一世孤家寡人。你要是看中哪家女子,三年后,我陈瑄去替你保媒,绝不会委屈了你。”
陈瑄深谙松紧之道,先是一番紧锣密鼓的敲打,现在又给出美好承诺,顾惟玉笑笑,并不答话。那姑娘是当朝户部侍郎的外孙女,怎么会嫁进顾家做续弦,顾家一介商户,即使来日陈瑄肯亲自去保媒,史家也是不会同意的。
瞬息之间,顾惟玉已经想到了霍青棠两次,他站在那处没有言语,芦氏过来说饭摆好了,顾惟玉回神,道:“多谢夫人。”
他不称岳母,洛阳城齐府还住着他的正牌岳母,齐氏。陈瑄也不纠正他,芦氏看了顾惟玉一眼,仍是笑语盈盈,道:“家里有新来的葡萄酒,你们多喝两杯。”
席间,陈瑄兴致颇高,顾惟玉陪着喝下三壶葡萄酒,芦氏扶陈瑄去休息,顾惟玉道:“夫人与岳丈大人慢走,小婿先告退了。”
顾惟玉要走,芦氏问了一句:“她好吗?”
她在问齐氏,齐氏先回洛阳,接而痛失爱女,她好吗?
顾惟玉没有回答,陈瑄恰好跌了一下,芦氏赶紧去扶,陈瑄也不知是真跌还是在替他解围,丫头们慌慌忙忙,顾惟玉吸一口气,转身走了。
马车候在外头,宝卷就在外间等他,瞧他出来,问道:“都谈好了吗?”
顾惟玉饮了酒,酒气散在风里,宝卷捏着鼻子,嗔道:“臭死了,少爷,你别说话,有话明天再说。”
顾惟玉笑笑,宝卷拿帕子给他,顾惟玉忽然问了一句:“那姑娘的荷包呢?”
宝卷从马车里头的一个小匣子里取出一个淡青色绣竹枝的荷包来,道:“我们见了那姑娘那么多次,每次都不记得还给她,少爷,你说是不是老天不让我还给她,这是不是就叫缘分?”
顾惟玉从怀里拿了一只五彩同心结出来,连着那青色荷包一齐丢进了小匣子,说一声:“扔了。”
人家饮了酒都是脸色潮红,偏顾惟玉瞧不出来异常,他眯着眼,宝卷将匣子收起来,道:“半道上会砸到人,回去再扔吧。”
蓝浦一个人在客栈里百无聊赖,一会儿吃个果脯,一会儿到屋顶上坐坐,好不容易见到他们回来,立马凑上去,问道:“怎么样,成了没有?”
宝卷点头:“成了。”
蓝浦道:“那位小姐什么时候过门?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她?”
蓝浦只知顾惟玉入京提亲,并不知陈七与顾惟玉往事,更不知道顾惟玉迎娶的是陈七的灵位。此话一问,宝卷没有做声,不知如何答她。
顾惟玉说:“很快,明日我便带着小七的牌位回去。”
听清楚牌位二字,蓝浦反倒不咋呼了,她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思绪不知道去了哪里。宝卷道:“七小姐明日就随我们回去?”
顾惟玉看向宝卷,似乎目光又透过宝卷看向了别人,外头黑漆漆一片,偶有客栈其他房间的几盏灯火,他说:“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岳丈大人明日会请小七的牌位出门,你给家里写信,让他们用花轿来接。”顾惟玉也不知在同谁说话,他说:“进了洛阳城,陈七就是我顾家的长媳,谁都不能改。”
宝卷道:“七小姐喜欢哪一种凤冠,花轿里要放嫁衣和凤冠,时间这么紧,嫁衣也不知家里准备好了没有,出门前嫁衣就开始缝制了,算算日子现在也应该完工了啊。还有,七小姐喜欢几抬的轿子,八抬似乎不合规制啊。”
“小七不喜欢坐轿子,她喜欢走路,她说轿子憋得她难受,她最喜欢甩开拐杖慢慢的走,让我在前头等她。”
也不知顾惟玉喝了多少酒,说话没头没尾:“岳丈大人坚持要八抬大轿,他怕我委屈了小七,他说他要给小七铺满十里红妆,让她风光大嫁。”
蓝浦一直坐在椅子上,她冷不防问了一句:“顾惟玉,你为甚么要娶个死人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别骂作者残忍 ...此恨长长,深情不敌黄沙...
☆、赌球风波
寒山书院在蹴鞠联赛上赢了大正书院,爆了冷门,项仲勉与夏瓷代表寒山书院去蹴鞠场上接受了联赛的褒奖。主办方由关叶锦出面,给了寒山书院一个赤金打的碗,夏瓷捧着碗,瞧着姿状甚美的关叶锦,心里滋生出一种莫名的不自在来。
关叶锦生得好看,在人群里亮眼而夺目的好看,对于这种鹤立鸡群的好看,夏瓷先看他一眼,又瞧见下头的伊龄贺,眉目一转,弯弯的眼睛眯了眯,说:“多谢关公子,这是寒山书院的荣幸。”
夏瓷口齿伶俐,关叶锦展眉一笑,笑容似清风拂过,暗香盈袖,他说:“那位姑娘可好些了?”
关叶锦说的是霍青棠,夏瓷笑笑,说:“多谢关公子关心,她好多了。”项仲勉朝对话的二人看过来,夏瓷心领神会,说完这一句,就退开了。
大正当日输的蹊跷,有故意放水之嫌,战后霍青棠就中了毒,还是宝珠茉莉这样稀奇的毒,伊龄贺让人去查,查来查去,问题还是出在夏瓷身上。
夏瓷本来与得月楼的二掌柜花醉之子花光秀有婚约,后来夏家出了个进士,花家依然是个商户,夏家当即果断与花家退了婚。此事在苏州城里风靡一时,得月楼的花二掌柜更是被人传为笑谈,当日在蹴鞠场上对夏瓷微笑的就是她当日的未婚夫,花光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