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龄贺自己坐下了,他也不回答范明瑰,只看着霍青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在问霍青棠出门为什么不告诉他,青棠还没说话,范明瑰就接口了,“你是她什么人,为什么要告诉你?”
伊龄贺猛地盯了范明瑰一眼,这一眼严肃又冷漠,范明瑰本来要回嘴,瞧见他皱起的浓眉,不自觉心虚,便软了口气,“是我怂恿青棠出来的,你别怪她。”
三人坐在一处,伊龄贺奇装异服,范明瑰穿着男装,唯独青棠一人,穿着竹青的斗篷,只露出一张侧脸,便让人想多瞧她几眼。
范明瑰一手搭在栏杆上,“好想进孟府去瞧一眼,听说那后花园里养着一对孔雀,我还没见过哪家的院子里养着这么矜贵的玩意。”说罢,她又叹息,“在外头看真没意思,我还想看那新娘子的脸呢。”
“孟大都督的新夫人是个大美人,倾国倾城的美人!”
“说得跟你瞧见过似的?”
“哼,我没见过,倒是有人见过。”
“谁?”
那一桌显然也在讨论后军大都督孟微冬的新夫人,那人说:“新娘子姓蓝,是江上来的,今年才十五岁。”
“你真的见过?”
“我一个朋友在江上讨生活,他是见过的,他说蓝家四个女儿,最标致的是老大蓝烟,这嫁给孟大都督的却是老幺蓝溪,他见过蓝烟和蓝河,两个姐姐好看,妹妹想来也差不到哪儿去。”
“蓝河又是谁?”
“蓝家四个女儿,蓝烟、蓝河、蓝浦,还有这位新娘子,蓝溪。蓝河是蓝家的老二,听说也是个漂亮女子......”
那头话题岔开了,说到了城中哪户女子最为美貌,哪一户小姐的嫁妆又最为雄厚,红妆十里,浩浩汤汤。
青棠饮一口茶,问伊龄贺,“你怎么来了?”
伊龄贺瞧她一眼,“云娘去找你,没找到你,你家的丫头说你出门了。既是出门,八成是来了南京城,我就跟过来看看。”
青棠笑笑,范明瑰哼道:“你倒是聪明,这以后青棠出门都得带上你?”
不过一句玩笑话,伊龄贺竟点了点头。
范明瑰瞥他一眼,念一声:“痴儿。”
街上礼乐之声又起,爆竹响起第二轮,一个礼花冲起,在范明瑰耳边炸开了花,碎屑飘进来,明瑰身上竟被火星子燎了个小洞,她手忙脚乱胡乱挥舞,生怕要着了大火。
伊龄贺嗤道:“没事,坐下吧。”
范明瑰惊魂未定,青棠又道:“一点火星子,燃不着的,回头换件衣裳。”
明瑰这才坐了下来,嘴巴紧紧抿着,显是气急了。可这街头礼花,就是要算账,都不知该找谁。
“云娘怎么了?”青棠问伊龄贺。
伊龄贺瞧着拐过这个街道,那座几乎占据半条虎踞大道的大都督府,说:“她要孔雀胆。”
“雀之胆?”
青棠一样望向那浑雄的孟府,伊龄贺点头,“她本来要自己来的,说是把命搁在此处也不后悔,她去向你告别。”
青棠眉头紧锁,“她要同我永别?”
过去云娘在外头行骗给父亲治病,如今云娘又是为了云端生的病情几次犯险,她说:“我只有这一个爹,他的命就是我的命,我的命也是他给的,此刻就是以命换命,我也绝不可惜!”
这一刻静默的可怕,范明瑰凑过来,“云娘是谁,她要雀胆做甚么?孟府里不就养着两只孔雀么,要不然就给他偷出来?”
伊龄贺难得冲范明瑰笑了,“你也有聪明的时候?”
青棠起身,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走吧。”
伊龄贺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媚春已经先进去了,这匕首你拿着防身,必要时候,你先走。”
这匕首造型绮丽,外头的刀鞘上宝石闪烁,范明瑰一眼就瞧上了上面交相辉映的红蓝宝石,她哼一声,“你们蒙古人真会暴殄天物,这么好的东西都被你们拿去装饰刀鞘了,你什么时候也送我几颗红宝石压箱底啊?”
这又是一句玩笑话,伊龄贺点点头,“我回头送你,蓝宝石好不好,红的没有蓝的大。”
范明瑰“哧哧”笑了,她拉拉青棠袖子,“诶,这人有钱,你不妨考虑他,嗯?”
青棠拍开她的手,笑道:“侯府夫人不能这么贪财,无端的失了面子,嗯?”
三人走到街角,孟府前头停着数顶轿子,伊龄贺敏捷钻进最后头那顶,不多时,他摸了一张请柬出来,范明瑰捏着请柬,“一张不够啊,你还穿成这样子,人家瞧见就奇怪,你怎么进去?”
“你们先进去,我有办法。”
伊龄贺指着街角拐弯处,他会翻墙进去,范明瑰不会武功,要进去只能从正门进,所幸她穿着男装。青棠点头,“我们后院见。”
范明瑰握着请柬,将衣摆理了理,又牵了霍青棠的手,“夫人,这边走。”
这是南京工部员外郎钟毓的帖子,工部员外郎,从六品,伊龄贺请柬摸得极好,这等低阶小官,一般是没几个人认得的,更不必说大都督府里的管家了。
那管家接过请柬,略瞧了范明瑰和他身边的女子一眼,就让人领路,末了,他还嘀咕一句,“钟大人几时娶亲了?”
☆、花嫁
这是婚期的前一晚,孟大人宴请同僚,明日方是正期,要见新娘子,则要等到明日的吉时。
范明瑰滚在人堆里,钟毓无名小卒,所识他之人寥寥无几,即使有识得他的同僚,此刻也不认识顶他之名的范明瑰,大家都只当范明瑰是哪个新晋的小官罢了。
霍青棠则跟在众女眷身后,她生的好看,也有人过来问她是谁家的小娘子,霍青棠只管低着头,她一言不发垂着头的小模样,倒教众人都不好追问,有人说:“这位妹妹怕丑,大家不要逗她了,我领大家上园子里去瞧。”
孟府的后花园,不说镇下江南,名扬半个南京城是有的,各位夫人太太都来了兴致,“好的呀,只要不妨了主人家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