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进门的时候是怎样的呢,季舒有些记不清了。那时候自己好像没人为自己送嫁,父亲闭了门,虽不同人说她一句不是,却也不再理她了。
她回门的时候,也只是在季府门口站了大半日,季府不开门,她知道,父亲就在里面。
她知道,季冷对她失望了,失望至极。
书香世家的女子,自小读最传统的书,习最工整的字,怎么一夕间,她去做了别家的妾。季冷不想体会,也不能体会,即使孟微冬官居一品。
在季大人看来,孟微冬再风光也不过是一个体面些的武夫罢了。
季舒其实自己也有些失望,她贪慕孟微冬的温柔,她以为和他日日相守,做一对神仙眷侣比什么都强。
别人风言风语,她以为只要自己是快活的,别人说什么又哪里重要。
她以为,她以为的太多,到后来,真的都变成了以为。
孟微冬很好,可也仅止于此。
他待她好,却不曾见过他待谁不好。
季舒知道自己是贪心了,原来这份很好还不够,她想要的,是那份独一无二。
谁也不能说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做了孟大都督的女人,人人都是一样的。吃穿用度,他都任凭她们喜欢,即使有人上房揭瓦,孟微冬也只会说,不喜欢这里,那换一个院子。
孟微冬很大方,可常常是这种毫不在意的大方,让大家都觉得没意思。
争宠没意思,孟微冬从不溺爱哪一位夫人,也不薄待哪一位。
说钱没意思,孟大都督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谁看上什么,即使是东瀛的珠子,孟微冬也能搬回来一箱子,总之大家都有,无须争吵。
争权?
那就更没意思了,大家都是妾,身份没有高低,谁也压不了谁。后宅的权利,为的究竟是什么?
为了打压对方?为了蝇头小利?为了房契地契?
孟微冬说,“你们不必争,我给你们备齐了,想要再嫁的,我送你们出府。”
大家都看明白了,也都安分了。
安分是个什么意思,大家都灰心了。
孟微冬永远都是那个样子,待大家都好,却绝不说爱。
他不会多爱你一分,即使你跟着他,葬送了全部青春。
一个穿丁香色衣裙的女子撑着伞在前头站着,季舒接过伞,挥开旁边的丫头,她走上前去,“段姐姐,你在等我?”
段桃之依旧是那副打扮,她爱穿丁香色的衣裙,不论冬夏,府中来了这等颜色的缎子,大家都是会先将就她的。段桃之头上簪着一支珠花,珠花上吊着五颗珠子,季舒对她的这身打扮熟得不能再熟,自她进府见过段桃之开始,她就只戴着这根簪子。
“这是给新人的贺礼,我抱恙在身,今日就不便去了,省的过了晦气。”
段桃之手里有个小匣子,季舒打开一看,里头整整两层拇指大小的珠子,珠子圆润,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姐姐哪里话,我看姐姐气色就很好,哪里有什么晦气。”
季舒也不过几句客气话,她知道段桃之是不会去的,段桃之是府里最旧的旧人,或许还有更旧的,听说孟微冬做主将两个自小就伺候他的丫头嫁了,除去那出嫁的丫头,段桃之就是最早进府的那一位。
其实季舒有些羡慕她,因为她进府最早,她和孟微冬有过一段无人打扰的好时光,也只有她,称得上独享过孟微冬,即使这时光非常短暂。
即便如此,季舒还是羡慕她。
段桃之与后来的官家闺秀都不同,她是个江湖女子,听说还有些功夫在身上,但季舒也没见她耍过功夫,从自己认识她那一天,她就成了花已经开败的模样。
孟微冬对段桃之还是有些旧情的,季舒看得出来,只是段桃之并不领情。她不与孟微冬接触,不同他说话,更不会去他跟前献殷勤。旁人会对孟微冬嘘寒问暖,会熬粥做羹汤,会红袖添香伴君夜读,段桃之不会。
她说自己是个粗人,做不来这等精致事。
段桃之没有说谎,她不如季舒念的书多,也不如其他夫人们温柔小意,她是孟微冬自己从江湖上带进府中的。说她美,她也不是太美,除了一双眼睛灵气些。
她或许曾经是一朵鲜花,可还没迎风娇艳,就匆匆败了。
段桃之撑着伞转身就走,她身段依然柔软,腰肢也依旧纤细,季舒捏着小匣子,唤了一声:“段姐姐!”
段桃之回头,目光里有探寻。
“你还爱他吗?”
季舒也不知道自己为甚么要这样问,但她就是想知道,在她自己也成为了旧人的这一天,她想知道段桃之作为一个最旧的人,心里怎么想。
段桃之笑了,雪花儿飘落,伞下佳人,展颜一笑。
她说:“好日子不多,妹妹要珍惜。”
段桃之说完就走了,新人变旧人,谁都有那么一天,谁让你不是孟微冬心里的那一个呢。
季舒抿着嘴,突来的寒风夹着雪花刮进了她的嘴唇。她舔了一下雪花,没甚么味道,除了太冰。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段桃之受了伤,选择相见不如怀念,季舒不甘心,她学富五车、自幼聪敏,她不甘心沦为孟宅后院的一株菟丝草。
蓝家姐妹,蓝溪,蓝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