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璎珞拜别霍青棠的时候,穿着粉红的嫁衣,史秀坐在高处,璎珞磕头跪拜,唤一声:“义父。”
史秀递了一个红封过去,“乖,起来罢。”
史顺在一旁立着,璎珞提着裙子要拜,一双手拦住她,璎珞抬头,史顺也拿出来一个红封,“你要嫁人,兄长无什么好东西相送,这是一点心意,你收着吧。”
堂中灯火明亮,乌衣与石榴在霍青棠身后站着,璎珞对着旧主重重一磕,“多谢大姑娘大恩大德,璎珞没齿难忘,若有来生,璎珞愿意结草衔环,报答姑娘!”
青棠看张氏,张氏点头,月满与芳儿合力将璎珞搀起来,柳丝丝在旁边笑,“快莫要再跪了,过一阵大姑娘该舍不得璎珞姑娘了,这出门嫁人是好事,嫁得又不远,怎好还如过去一般,与大姑娘分不开手。”
璎珞去了奴籍,因她有父有母,故而认了史秀做义父,再以史家女儿的身份嫁去霍家,这算得上是莫大的恩典了。张氏后来同霍水仙这么说,“你家的宝贝女儿为这丫头可是操碎了心,变着法儿的给她荣耀恩典,你可要领情。”
这一番都是后话,总归惹得霍水仙哧哧笑,璎珞这丫头三番两次去了又回,他又不是个傻子,还能不知道这几个女人闹甚么鬼,直到史侍郎给他来信,他才确定璎珞就是为了给他做妾回来的。
璎珞随张氏柳丝丝归去了,此刻已是三月,石榴掀帘子进来奉茶,青棠握着一本不知甚么书在看,半晌也不见翻动一页纸。石榴道:“大姑娘,这是厨房新煮的莲子羹,您吃一碗。”
青棠搁下书,“好些日子不见二舅舅,他哪里去了?”
石榴回,“二少爷和老爷在书房呢,京城来了信,说三少爷过了会试,正要准备殿试,这头跟老爷商量圣上的忌讳喜好呢。”
青棠抬头,“哎呀,看我,我都忘了圣上登基,今年开恩科,三舅舅考得如何,我去书房问外祖父。”
青棠一阵风往外头书房去了,石榴替她收拾杂物,拿起刚刚那本书,才发现那是韩愈的《祭十二郎文》。石榴本是不识字的,被乌衣和璎珞强迫了几个月,她略有长进,多的不认识,十二郎三个字她是认识的,再有一个“祭”字,她再不知事,也知道这是死了人才用得上的。
外头乌衣问她:“大姑娘吩咐你写的字可都写完了?”
石榴抿着嘴又捏着书本,“我不想写了,我又不考秀才做文章,认识这么多字做甚么。”
乌衣掀了帘子进来,“这又发甚么脾气,谁得罪你了?”
石榴将书丢过去,“你看大姑娘读甚么书,祭文,这谁死了,她为何读这样的书!”
“年、月、日,季父愈闻汝丧之七日,乃能衔哀致诚,使建中远具时羞之奠,告汝十二郎之灵......”
乌衣低头,“许是璎珞姐姐出嫁,大姑娘舍不得,你莫要多想,大姑娘读甚么书,自有侍郎大人操心,你急什么。”
石榴那一刻就似通了灵,她抓乌衣手臂,“不对,璎珞姐姐出嫁是好事,可我瞧大姑娘的神色,像是丧事。不,不对,大姑娘有事瞒着我们,她有事瞒着我们......”
外头上了灯笼,霍青棠一站在书房外头的时候,里头门就开了,史家二少爷笑嘻嘻的,“哟,咱们棠丫头来了?”
史秀也在里头,青棠一一请安,“外祖父好,二舅舅好,史管家好。”
有小厮来奉茶,青棠接过,也不说话,安静在一旁坐下了,史东星逗她,“怎么,咱们家大姑娘转性子了,今日怎么话这么少?”
那头史侍郎同史秀道:“太子爷登基,他的性格不同先帝,听说这回圣上将季冷召回京了?”
史秀点头,“是的,圣上换了旧年的主考官,特意将季大人从南京城召回京,这回殿试听说也是要季学士亲自主持的。”
青棠垂着眼眸,还没细细嚼过劲儿来,就听她二舅舅道:“季冷,是不是就是他闺女去给孟微冬做妾的那个,当年季冷快被他闺女气死了,割袍断义,多少年没与孟家往来。这回好了,圣上启用他,我看孟家闺女的好日子要来了。”
话说三分饱,史侍郎瞧了长子一眼,“你晓得的倒是多。”
史东星笑,“这有甚么,季冷自国子监退下来之后,一直不得大用,先帝爷不喜欢他古板保守的那一套,留他在国子监,也是耽误其他学子。这下可好,新帝喜欢他,那孟微冬最会嗅气味,这下子季家的闺女也不必委屈做妾了,东风起兮,东风起兮呀......”
青棠想起孟宅里头的那个季夫人,那女子漂亮,善解人意,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十分有教养。她的父亲起复了,确实如二舅舅所说,她的好日子要来了。
史侍郎道:“东贞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学业上我不操心,他身体如何,可有人照料?”
史秀回:“太太在家里,一切都好,三公子饮食太太管着,大人宽心。”
史侍郎点头,“辛苦太太了。”
太太即是史侍郎的结发妻子,也是霍青棠的外祖母,不管是霍青棠原身还是如今换了里子的青棠都没见过她,史东星凑过来,“棠丫头,二舅舅带你回京玩几天吧,带你去见见你三舅舅,还有你外祖母,自你出生以来,他们可都还没见过你呢。”
青棠捧着茶杯没有说话,史秀关门退出去了,史东星问她,“你不想回去看看他们?”
青棠勾着头,史东星还要再说,那头史侍郎道:“青棠学业忙,等你弟弟殿试完,他与太太一道过来苏州府看青棠也是使得的。”
绕过这个话题,史侍郎道:“闵家公子或有调动,听南京吏部的消息,闵公子入京也未可知。”
青棠这才抬起头,“闵家哥哥要入京了?”
史侍郎点头,“去处还未定,要照闵尚书的意思最好调他回青州做知府,闵家地方大族,在自家地头,容易出政绩,也方便照应。不过闵家那位自己不愿意,具体的官职还没定,总之这苏州府同知是到头了。”
青棠点头,史东星敲外甥女脑袋,“你这么关心闵家那小子作甚,你瞧上他了?”
青棠本来无甚反应,倒是史侍郎又看了霍青棠一眼,有意无意说一句:“闵家是不错,一方望族,京城好几户人家都盯着闵家。”
史东星笑,“父亲,我记得陈家几个庶出的小姐都没定亲呢,听说闵尚书瞧不上陈瑄家的庶女,说是嫡出的还差不多。当时可把陈瑄气了个半死,陈家的那位如夫人还说要去告御状......”
史侍郎顿一顿,“陈家本来有个嫡出的姑娘,但是早夭了,如今一门庶女,的确不好安排。”
史东星同青棠道:“听见没,这是给你铺路呢,闵家高门大户,他们家可不是这么好进的,陈瑄如今做了三品大员,闵家都不要他家的丫头。你呀,近水楼台先得月,趁着闵梦余本尊在此处,多多惜福吧。”
陈瑄家的丫头?老八,老九,还是老六?
史侍郎道:“此事不急,一来,闵梦余前程究竟如何,如今来说还为时尚早,后事仍未可知。再者,闵家虽好,也不至于万人哄抢,一切都还是照青棠自己的意思。婚嫁是一辈子的大事,尤其是对于女子来说,不可草率。”
青棠一声不吭,她抬起头来,史东星看她,“你呀,擦亮眼睛,看男人要看里子,可莫如你母亲一般,被一副皮囊给骗了,舅舅告诉你,那些都是红尘枯骨,当不得真的......”
☆、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