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微冬两根手指捏着茶碗,他笑一笑,将碗搁在旧木桌上,“听说你从河里救上来一个姑娘?”
段桃之冷眼瞧着孟微冬,“怎么了,我救人犯法了?”
“她人呢?”
段桃之还没说话,南济就在外头道:“霍姑娘?”
霍青棠身体受损,又没仔细调养好,今日被段桃之扯着下了床,她迷迷糊糊的,步履缓慢,段桃之已经进了屋子,她还在外头慢慢走,南济从小屋中出来,瞧见外头一个穿蓑衣的人举止反常,他将刀柄点在那人肩头,霍青棠缓缓抬起头来,南济一眼就将这女子认出来了,“霍姑娘!”
霍青棠认识南济,她笑一笑,还没说话,里头就走出来一个男人,那男人将女孩子往怀里一抱,浑然忘了那女孩子身上还穿着蓑衣,蓑衣上淅淅沥沥地在滴水。
“青棠,青棠!”
孟微冬搂得很紧,霍青棠听不见他说些甚么,只觉得男人的呼吸在在自己耳边晃,灼热,又急促。
段桃之在门口站着,她看见孟微冬将那个叫小七的女孩子搂在怀里,他唤她,“青棠。”
孟微冬捧起霍青棠的脸,“青棠,青棠”,他简直想将她揉碎到自己怀里去,“青棠,你怎么了,说话呀,说句话好不好,嗯?”
霍青棠目光讷讷的,孟微冬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一齐在疼,青棠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他的青棠多么狡黠,怎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段桃之瞧见孟微冬,心中是有一丝窃喜的,她原以为他是为她来的,她方才在屋里的时候就想了,如果孟微冬真的是来找她的,如果孟微冬愿意把家里的妾侍都散了,那她就跟他回去,跟他重新开始。
可孟微冬不是,他将那个‘青棠’紧紧抱在怀里,那模样就似在看一样心爱的宝贝,他搂得那样紧,段桃之就像寒天里被人淋了一桶凉水,也似闷头被人打了一棍子。他不是来找自己的,他来找她,一个叫霍青棠的姑娘。
“你别晃她,她听不见的。”
段桃之说:“她听不见你说话,你要对着她说,她能看。”
其实段桃之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甚么心情,她救了个人,救的是孟微冬心里的姑娘,救的是他孟大都督的心上人?
真是讽刺啊,段桃之声音凉凉的,“别站着了,她不能淋雨,进来吧。”
段桃之的小屋子里可真热闹啊,一时间人来人往,刘三媳妇往这边看,有官军守在门口,她又贴在墙上听,反正两边隔着个破木板子,甚么都能听得到。
孟微冬解下了霍青棠身上的蓑衣,他盯着她的眼睛,“青棠,你还记得我吗?”
霍青棠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段桃之站在一旁,说:“我请大夫来看过了,大夫说她灌了水,身体要调养,没说别的。”
孟微冬道:“还有呢?”
“她......”
段桃之本来还想再多说几句,忽然间来了脾气,她指着门口,“既然孟大都督亲自来了,那带她再请大夫瞧瞧,省得我们请来的是庸医,耽误了霍姑娘的病情。”
段桃之讲的是脾气话,孟微冬懂,这种情况下,女人难免有点小脾气,可他不想哄,他握了霍青棠的手,将她牵起来,说:“我带你回南京,回去请御医来看。”
南济在一旁着急,大都督为何这样,即使是担心霍姑娘也不能这样,这叫段桃之心里怎么想,这样一边偏袒,岂不是雪上加霜。
果然,段桃之的脸沉着,南济道:“段姑娘也随我们一起回南京城吧?”
段桃之吸一口气,说:“夜深了,各位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孟微冬牵了霍青棠的手往外头走,两边各有一个兵士替二人撑伞,青棠转身,冲段桃之笑,段桃之跟她挥手,口中说:“小七,保重。”
孟微冬的马车停在码头另一边,他牵着女人的手,霍青棠没有动,她也没甚么力气再动,要跑,也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
两人走到马车跟前,孟微冬正要抱霍青棠上车,一列兵士就围过来了,兵士们举着火把,孟微冬扬起手,挡住霍青棠的眼睛,那头走出来一个人,“孟大都督,这么晚还出来巡船?”
孟微冬瞧那人一眼,笑道:“陈大人还在凤阳,我以为陈大人已经返回京城上达天听去了,陈大人这个时间也出来巡船?”
陈瑄笑,他瞧见孟微冬怀里的女孩子,“这位是?”
孟微冬将霍青棠护在身后,霍青棠初初被挡着眼睛,这一刻睁开眼睛,瞧见陈瑄,立马甩开孟微冬的手,扑了过去,“爹爹!”
这一声‘爹爹’模模糊糊,因为霍青棠听不见,控制不了自己的音量,但陈瑄听得清楚,他接住青棠,“小七,好孩子。”
☆、婚事
陈瑄与孟微冬前后脚在凤阳码头找到了霍青棠, 霍青棠耳朵聋了, 消息还没打个盹儿,林媚春和蓝浦先后就知道了。
伊龄贺重伤, 媚春坐在软塌边上,“敏敏送来的消息,她说她的人亲眼在凤阳府见着了, 还仔细说清了当晚的情形, 说是一个打鱼的捞上来一个人,当晚孟微冬就来了,还没一盏茶功夫, 陈瑄又带人把孟微冬给截了。”
媚春将碗中的伤药递过去,道:“少主,要不要我去凤阳跑一趟,听说霍姑娘耳朵好像不好了......”
林媚春说要去凤阳, 伊龄贺道:“不必你去,他们不会停留凤阳,你给京城写信, 说我们要去京城住几日。”
媚春睁大眼睛,“京城?北京城?我们去北京城做什么?”
“史家出了事, 孟微冬也好,陈瑄也罢, 他们不会允许青棠再回苏州来的。再者,你想一想,史纪冬入罪两法司, 史家的人几乎都回了京城,加上陈瑄的关系,不管怎么说,青棠还是要回北京城去的。”
媚春点头,“那霍姑娘不会受史大人牵连吧?”
伊龄贺靠在铺着虎皮的软塌上,男人穿一件宽袍的澜衣,神色很慵懒,他瞟媚春一眼,“广西巡抚王一品告假回旗,病愈,复推补广西,一品以远缺图规避,贿嘱吏科给事中陈嘉酞代题,未果上,事觉,交部。于是部议:王一品应该绞,陈嘉酞应徙宁古塔。从之。”
“意思就是说,广西那位巡抚病了,回乡养病,后来病好了,吏部还是推荐他去广西,官复原职。但他嫌弃广西过于偏远,不肯去,于是贿赂了吏部的给事中,原本已经贿赂成功,谁知被人发觉,告发了。”
“嗯,后头事情拿到吏部去审查,一个绞刑,一个流放。”
“那史大人这个事情,又当如何?” 媚春低头搓手,“我觉得不用太悲观,毕竟霍大人还好好的,没听说他受甚么牵连。”
伊龄贺摇头,“牵连不牵连,那都是大明皇帝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