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为了避酒,借口内急跑去茅房。麦嬷嬷派了一个才刚留头的小丫头跟着二人,二人打算借机醒醒酒,支开了小丫头之后,往月亮门那边的抄手游廊走去。
结果还没走过月亮门,就听到墙那边的柿子树下隐约有人在说话,原本隔得远根本不知道人家在说什么,但一人突然提高声音嚷了一句“我不敢,郡王爷知道非打死我不可!”分明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私密事,自家身为客人,还是离远些的好。
两人方欲转身,却又听得那边嚷了一句“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她们当初和郡王妃闹得那般难看……”郡王妃,这是在说自家姑娘吗?关婆子和秋桂不由神色一凛,两人对视一眼后,立马蹑手蹑脚地靠近月亮门偷听。
“再怎么说,那应氏都是奶大郡王爷的人,又救过郡王爷的命,她如今想进府来见见郡王爷,也不是什么不合情理的事情。况且郡王妃不是没过门嘛,咱们帮一帮她也不过是顺手人情罢了。”说这话的女人声音粗嘎,听着似乎是个婆子。
“顺手人情,李妈妈说得倒是好听。不知道的还当你是个菩萨心肠的,其实你是得了那庞家的好处了吧。我就说这两日你手上平白多了一个银镯子,原来是为这事得的。人都有贪心,这本来没什么,可什么东西贪得什么东西贪不得,妈妈一把年纪了该比我清楚才是。你也不想想,当初郡王爷为何会给应氏在连仓县城买了宅子,叫他一家子搬过去住,还不就是因为他要娶郡王妃过门了,不想自己的妻子和应氏母女再照面。你倒好,竟然为了这么点子好处,去触郡王爷的逆鳞。”长篇大论的这女子声音清脆,年纪应该不大,八成是个丫环。秋桂和关婆子怕被发现不能过去看一下人家的面目,只能凭声音猜测。
只听那边那婆子辩解道:“这不应氏一家搬去连仓后,日子过得不顺畅,庞翠儿姑娘都快二十了,亲事却一直不顺。原本都许了人家了,不知怎么的夫家嚷嚷着要退婚。应家的铺子买卖也一直没有起色,应大郎在买卖上头又与人起了争执,应氏无法才想来找郡王爷。都是做母亲的,我见她可怜才答应了帮她。”
“无法,她家是走投无路了还是没米下锅了?郡王爷给他家买了宅子铺子,又给了银子,她家就算不做买卖,也不愁吃穿地。那庞家原本也跟咱们一样都是做下人的,过一阵好日子还真当自己是富贵人了!这样不知足的东西,活该郡王爷要远远地打发了他们。李妈妈还是赶紧将东西退回去,别揽这闲事,当心引火烧身!”丫头声音轻蔑。
婆子为难地道:“可,我都答应了,反悔的话怎么说得出口。”丫头气道:“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就说你不敢说嘛。反正我是不会帮你在麦嬷嬷跟前说话的,你要实在不听劝就自己想法子!”
丫头说完大步朝这边走来,关婆子和秋桂赶紧缩到花树背后,等丫头走远了方探头出来。那婆子却没过来而是从那边走了。秋桂遗憾没看清人家的脸,关婆子却说不怕,那婆子姓李,自己还记得她的声音,凭着这两点,将来不愁揪不出人来。
麦婆子说赵玉笙这边自有婆子丫头伺候原本是实话,只不过元倓一心重温当年和赵玉笙两人单独吃饭的感觉,等膳食尽皆摆好后,便将人都赶走了,自己亲自伺候赵玉笙,斟茶布菜舀汤,除了不能代替赵玉笙咀嚼下咽外,事事都替她做了。
赵玉笙很不自在,不要元倓替自己服务,元倓却不肯,坚持要做,赵玉笙拗不过,只好随他。两人吃完后,元倓命人撤下膳食。不愿赵玉笙立马回去,便说那边婆子们还没吃好,拉着赵玉笙坐下喝茶说话。
元倓道:“当初咱们两个要饭,有一回大半日了,也只要到一个半馒头,你说自己年小吃得少,让我吃一个你吃半个。后来天要黑了,你又在一家客栈要到了半碗饭菜,你明明自己饿得腿都发软了,却一口都没动,又拿来让我吃了大半。我记得那里头有两块肉,咱们一人一块,你咬了一口肉,眯着眼睛连道太香了,时至今日我还记得你当初脏黑的小脸上那心醉神迷的神情。我那时候就想,将来回京后,一定要将世上最好吃的菜肴都放到你面前,然后亲自伺候你,让你吃个够。”
赵玉笙叹息道:“难为二哥对当年的事情还记得那么清楚。”
元倓苦笑道:“当然记得清楚。没有了你的讯息,我无时无刻不在内疚自责,一个人的时候脑子里就一遍一遍地回想咱们相依为命时候的事情。想一阵痛一阵,多少次午夜梦回,泪湿枕巾。你八成将这些事都忘记了,分开后那些年因为怨恨肯定不愿意去回想过去了。”
赵玉笙默然,慢慢放下手中茶盏,摇头道:“我没忘,想忘却偏偏忘不了。说老实话,你走了我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每当绝望无助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你,无数次梦到你还在我身边陪着我,醒来后又气得打自己,边打边骂自己犯贱,那人瞧不起你撇下你走了你还想着他,真够不要脸的!”
元倓听得心如刀绞,红着眼眶道:“我没有瞧不起你,我只是太过蠢笨,始终没察觉你是女子,又一时糊涂听了哥哥的话才将你一人暂时留下,关于这件事二哥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元倓语声哽咽,赵玉笙也觉得难过,本想不再说下去,但此事在她心头留下的伤疤实在是太深,后面即便被元倓当街打耳光的羞辱都不及此事给她造成的心理创伤。既然今日提到了这事,索性说个够,也许说够了说透了往后她再想起此事,那种深入骨髓的羞耻感才不会浮上心头。
于是她继续道:“二哥我当时找你说话的时候,手里不是提了个包袱吗?那里头其实装着我偷偷买的一身儿小姑娘的衣裳。我本打算告诉你我是女孩儿后就穿给你看的,可惜被你兜头一瓢冷水下来直接冻僵。”
赵玉笙声音平静地述说着自己当时的羞耻和悲伤,元倓听得心痛难抑,一把握住她的手放在唇上亲吻不住,边吻边低声道:“笙妹对不起,二哥发誓此生再也不让你难过半分,二哥要好好疼你,偿还过去欠你的,这辈子还不完就下辈子还。”
郡王府太大,单是翻修就工程不小,更别说有些地方还要改建。元倓又一个劲儿地说自己相信赵玉笙的眼光,改建方面什么都听她的,赵玉笙觉得责任重大,一时间也不敢贸然定下方案,粗粗画了些图,说要回去再仔细斟酌。元倓对此求之不得,他本就担心没借口再约赵玉笙过府,这下就不用担心了。
赵玉笙一行回到伯府,首先去萱瑞堂回禀了老太君,又陪着安哥儿玩了一会子方回到牡丹院。沐浴完毕之后,秋桂给赵玉笙打散头发轻轻梳着,关婆子则将取下的金玉首饰放进匣子。趁此机会,两人将自己起先在郡王府听到的事情告诉了赵玉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