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不大不小的变动让宫人众人愈发以庄妃、窈妃马首是瞻,二人虽清楚底细无一刻不战战兢兢,但风光无两也是真的。
夏云姒便早就慨叹过:“能风光就好好风光着,出了事再说出了事怎么办。”
眼下便是这样,瞧着庄妃一开口就是安排六宫的事,夏云姒心里挺痛快。
倒是和昭容与周妙有些摸不清究竟、又有些猜测,目光在二人间一荡,和昭容迟疑道:“两位姐姐莫怪臣妾直言……臣妾也奇怪了些时日了,想知道两位姐姐与顺妃娘娘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庄妃眉心一跳,睇着她笑笑:“别问。宫中许多事啊,知道未必比不知道好,昭容妹妹安心过日子便是。”
这话说得半明半暗,虽没说究竟是怎么了,却也点明了的确有事。
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就那么一个——你安心过日子无妨,但站在我们这边自然更好。
至于若她们选了顺妃那一方,那可就要另说了。
和昭容与周妙都不傻,两个人面色皆是一遍,却也没立即表露什么。
这种事她们心里拿主意便是了,到底都已是高位嫔妃,也不必显得太过殷勤。
再至十五时,顺妃仍在称病,众人就转去了庄妃的庆玉宫问安。庄妃提前给夏云姒透了底,道不日前向太后问安时太后提起了大封六宫的事,正好拿出来与众人同议。
是以待得众人落座,庄妃便先说了自己的打算:“按着往年的例,有子女的嫔妃大多要晋上一晋。本宫与顺妃、窈妃已身居高位,倒是无妨。和昭容若能晋至和妃,正二品妃位便满了。柔充华依太后的意思可抬至九嫔,还有宋婕妤资历也深了,大约同样要晋到九嫔之中。”
说着一顿,就将话茬递给了夏云姒:“还有什么别的想法,窈妃妹妹说说看?”
夏云姒颔首莞尔,与她一唱一和:“妹妹平常和庄妃姐姐熟络了,今儿说话就直一些,姐姐别见怪——这晋封之事,咱们确实不打紧,但在妹妹心里,倒觉顺妃姐姐的位份该抬上一抬。说到底是宫中资历最老的嫔妃,入慕王府比佳惠皇后还要早上一年,咱们该以她为尊。”
庄妃眉头浅皱,思量了半晌,缓缓点头:“也对。那这事……便由妹妹与皇上提吧,余下的人本宫拟个折子呈给皇上看。”
“诺。”夏云姒应下,显得无比温顺谦和。
越是与顺妃这样暗地里较上劲的时候,越不妨做得体面一些。
况且此番充大度,十有八九还能一石二鸟。
皇帝恰是这日刚歇下来,接下来便是一整月不用为政事烦心,换做谁心情都会不错,连晚膳都多用了些。
夏云姒在他放下筷子后又为他盛了碗汤,他原不想喝,她却道:“臣妾自己炖的。”
他就欣然接了下来。
他喝着汤,她在旁边斟酌着开口:“今儿去庄妃姐姐那儿问安,提了个事儿。”
他扫了她一眼:“什么事?说来听听。”
“大封六宫的事。”夏云姒抿笑,“来年就是大选的年份了,按理开了年就要先封一封六宫。顺妃姐姐目下又病着,今天庄妃姐姐就提了起来,说是太后催了。”
“也是该提起来了。”皇帝点头,“庄妃怎么说?”
夏云姒道:“庄妃姐姐的意思,是臣妾与她、还有顺妃姐姐都不必急,余下的人里和昭容可晋和妃,柔充华与宋婕妤可晋至九嫔。往下位份不高的她会拟出来呈给皇上,想必安排得也都能得体。”
说着顿声,又续言:“只是有一件事,臣妾与庄妃姐姐意见相左。”
说到这儿,他刚好从汤里舀了块花胶喂到她嘴边。那是她爱吃的,她便一笑,将花胶吃了进去。
她慢条斯理地嚼了一会儿,他也不急,她便安然将花胶吃完才续道:“臣妾觉得臣妾与庄妃姐姐是不急,但顺妃姐姐资历最深,可是该晋晋位份了。从一品四妃的位子又都空着,不如借此填上一个?”
他自顾自地抿着汤:“朕也这样想,但你觉得四妃里哪个位子合适?”
“……这臣妾倒没细想。”夏云姒浅锁起眉,斟酌了须臾才又开口,“不过顺妃姐姐贤良大度,又才德兼备。论起字来说,臣妾觉得贤妃与德妃最为合适。”
惠淑贤德四妃说来都是从一品,该是一样。但宫里不成文的规矩,越往前头的身份越尊,惠妃一位更不轻授予人,她自是要把顺妃往后压一压。
语罢却听皇帝笑了,她抬眸看他,他笑说:“你们倒都看重这贤德二字——顺妃前几日也提起要给你和庄妃请封呢,提的也是贤、德二妃。”
……啧,有意思。
夏云姒心下笑一声,面上却美眸轻翻:“顺妃姐姐这是笑话臣妾呢,臣妾自己都知自己配不上这两个字,哪里敢担这样的位份。”
“咳……”他喝着汤险些呛了,“你说自己倒狠——不贤又无德,那你说,你适合哪个字?”
她佯作全未听出他在问她想要那个封位,娇嗔道:“臣妾就觉得现下的窈字最好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意思绝美;又和妖妃谐音,臣妾做皇上的小妖妃自在着呢,才不要硬去充什么贤德!”
说着眸光流转:“倒是庄妃姐姐……也确是都当得。”继而眉心跳了一下,有自顾自否认了,“不行,德字不行。坊间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庄妃姐姐读书也确不算很多,这字给她形如讥讽,怕是好事也成了坏事。”
皇帝爽快而笑:“那就封庄妃做贤妃。”接着目光又定在她面上,温存和暖,“你与顺妃,皆在惠妃淑妃之间选吧。按你方才所言……”他想着她的“方才所言”,禁不住又笑一声,“‘惠’字常与‘贤’放在一起,你大概又不愿意。淑倒还算和你,怎么说也还算个淑女。”
她听出他语中的揶揄,轻嗤而笑,忽地神情微僵。
他看得亦是一滞,她轻轻叹息:“是了,‘惠’字与臣妾不合。就是合,臣妾也不能担——姐姐是佳惠皇后,臣妾若为惠妃岂不冲了她的谥号?那是万万不能的。”
言罢她只低垂着眼帘,不再多说一个字。
但在余光之中亦可见他神色微变。
少顷,他长声慨叹:“是朕疏忽了。”
她心头已然划过一缕快意。
又听他道:“你说得不错,岂能有人冲撞了皇后谥号?不仅是你,顺妃也不好用这位子了。”
夏云姒面上淡淡的,心下欣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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