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们哪里懂什么朝堂之事?就算她们懂,也不可能在朝堂之事上说的上话呀?
萧煜宗到底是直接登临帝位,还是监国……几个妇人的意见又算什么呢?
严绯瑶目光一瞟,立时发现几个小几上都放着尚未来得及收起的茶盏。
有些茶盏没盖盖子,里头的茶水还向外冒着袅袅的白眼,茶是热茶,人刚走了没多久。
也许就在纪元敬咳嗽提醒以后,推门进去之前……那些先前坐在这里与老侯爷讨论的老臣们,悄悄从后门离开了。
严绯瑶垂眸笑了笑,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
“见过王妃……”
“给王妃请安。”
纪家的女人们十分紧张,客客气气的朝她行礼,频频向纪元敬使眼色。
“王妃的医术了得,当年的事情你们不是都知道吗?太皇太后眼看都要不行了,就是王妃妙手回春给医治回来的。”纪元敬说着话,嗓音忽而就哑了,他举目看着床榻上的老者,眼圈儿泛着红。
“有劳王妃,您请。”
纪元敬请她上前。
那面色看起来异样潮红的老者,却是掀了掀眼皮。
他伸手拿起床头矮几上的一只茶碗……
严绯瑶以为他是要润润嗓子,毕竟他们进来以前,他已经说了那么多的话。
哪知她刚要上前,“哗啦——”一只茶碗砸在了她的脚底下。
严绯瑶微微一愣。
纪元敬,以及纪家的女人们纷纷变了脸色。
“老爷子……您,您慢着点儿,您手不稳,媳妇来伺候您喝水!”一位年长的夫人反应甚是机敏。
那茶碗若是手滑了,尽多摔在床边。
严绯瑶这会儿还在十来步开外呢,手滑一下,茶碗能摔得这么远?
“您……您别生气。”纪元敬黑着脸,垂着头,两只拳头垂在身侧,攥的紧紧的,“过犯都记在我头上,等出了门,我去楚王府领罚。”
纪元敬声音不大,但足够严绯瑶和她身边的青黛听得清清楚楚。
青黛已经搀扶住严绯瑶的胳膊,寒着脸,立时就要扶自家王妃出去。
王妃神医的名头已经越来越响亮,特别是在江都郡治灾以后,可谓是举国皆闻。
如今能求得王妃一枚药丸,只怕都要全家供起来……王妃给人治病,还要受这样的窝囊气?凭什么呀?
“念你一片孝心。”严绯瑶小声说着,冲纪元敬点了点头。
“我爹没得早,我是被爷爷亲自带在身边抚养长大的。妹妹也是,所以……”
“所以你们对老侯爷的感情,已经超过了祖孙之情,老侯爷对你们兄妹的情谊,也非同一般。”严绯瑶接过他的话音,“我明白,我没生气。”
纪元敬诧异的看她一眼,怔了怔,他连忙躬身行大礼,脸面愧疚又虔诚。
这边有来有往的行礼,纪家其他女眷又不是瞎子,自然看的清清楚楚。
她们再看向严绯瑶时的表情也多了许多恭敬肃穆。
那年长的夫人终于安抚好了纪老侯爷,转过身来对严绯瑶福了福,“有劳王妃,您请。”
严绯瑶缓缓上前。
纪老侯爷仰面躺着,双目紧闭。
他并非像一般的病患一般脸面青白,颓唐没有生气。
他是两颊潮红,嘴唇也红的像血,脸上每一个皱纹里头似乎都藏着激动与急切。
他只有印堂的颜色灰青一片。
严绯瑶心里明白,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了,那种天色苍白的未必死。但老侯爷这种情况,却是离死不远了。
“你救不了我了,丫头。”
严绯瑶以为纪老侯爷不想看见她,也不会跟她说话。
没想到她正要挽起袖子,落指在他脉门上,他却忽然睁开眼睛看着她。
严绯瑶笑了笑,“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您还有许多宏图伟愿没有实现吧?怎么舍得撒手人寰呢?”
“由不得人呐。”他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别的不敢确定,严绯瑶此时最确定的一件事,就是她在外头听到那些反对萧煜宗登帝的声音,都是出自这位老侯爷之口。
“是,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人。但能平平安安的多活一日,就该心怀感恩。”严绯瑶语气平淡。
“我活了一辈子,方才明白,平平淡淡才是真。”老侯爷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已经因老迈而显得枯干,松弛的肉皮,像是快要剥落的树皮。
但他的力气却大的惊人,竟把严绯瑶的手腕抓得生疼。
严绯瑶手腕敏捷的一转,从枯干的树枝里头,脱手出来,“这话就不对了,没有看过人生的大风大浪,哪里知道什么叫平平淡淡?老侯爷正是因为从大风大浪里走出来,才有这般的感悟。但所谓感悟,就是叫人去亲自经历,亲自体验的。若想叫旁人明白您这话的意思,那就只能叫他自己去体验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