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2 / 2)

如玉那敢受太子妃亲迎, 见过了大礼, 左右四顾不见那姜大家, 也知她怕是不好意思见自己,躲起来了。太子妃亲自斟茶,十指尖尖捧了过来, 如玉本就欠身坐着,起身一礼接过,遮袖而饮,也不敢吃她的吃食,不过略做做样子而已。

太子妃笑问道:“钦泽回来之后,可曾与你聊过,他这几个月都去了那里?”

若不是她提这一句,如玉连张君回京了都不知道。她实言道:“自打发丧了我母亲那夜,到如今我未见过他的人,也未见过他的信,若不是太子妃问起,我都不知他已回京。”

太子妃沉吟着点头,可见张君还没有回过家。她点了点头,自身后婢女处捧过一份东西来,递给如玉道:“前儿秦州来人,求到本宫这里,说有个再老实没有的可怜人,来京寻妹,因为身上无钱,进赌馆赌了几把,谁知欠了上千两银子的债还不起,叫那债主逼得几回,竟失手把债主给杀死了,如今还在应天府大牢里关着了。

他求到本宫这里,还说那妹妹是本宫认识的,本宫拿了诉状来一看,真是巧了,可不就是妹妹你么?”

如玉掀开卷宗,一瞧赵如诲三个字,眉心随即一跳,这泼皮老赌徒,过了一年多竟还未死,能被太子妃弄到手里。

她道:“若说秦州渭河县柏香镇的赵如诲,那当是我娘家哥哥。他本就是个赌徒,我也是叫他卖到陈家村的,想必这些太子妃也清楚。他竟还未死?”

如玉是契丹公主的事情,赵荡和赵钰知道,但太子赵宣并不知情,所以在太子妃眼里,如玉仍还是个秦州来的村妇而已,所以敢拿赵如诲做价,来要挟如玉。

太子妃那见过如玉这样儿的,一出口便问自己娘家哥竟还未死。她被顶的半晌不知该如何将话接下去,沉吟许久又道:“本宫一听是妹妹的娘家哥哥,便托人将他从那秋后问斩的名单里往后提了一提,今日请你来此,恰是要问问你,总是娘家哥哥,彼此的血亲,你但凡想要什么帮助,竟可以跟本宫提。”

如玉也在沉吟。赵如诲那条命,自己就没有珍惜过,一个人若是自己不惜自己的命,旁人再怎么相帮,也不管用。但是她想知道太子妃将个赵如诲扣在身边,是想要挟自己做什么,毕竟太子一系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今日拿赵如诲做挟不管用,万一明日拉扯上安康,该怎么办?

是人皆有短处,这一次太子妃捉着条滑手的泥鳅不管用,下回不定扯住她的七寸了?

想到此,她道:“但不知要我怎么做,太子妃才肯保他那条贱命?”

太子妃总算一笑,捧起桌上一只硬折匣,双手递给如玉道:“宁王之死,想必你也清楚。人已死,不言过。但那一回他喝醉了酒在东宫闹你的事儿却撇不过去,如今瑞王门下的谏臣们拿这件事作筏,非得说宁王之死与太子有关。

本宫这里有一份东西,足以证明在宁王赴关之前,瑞王就以西京与开封两座大营管理混乱为由,替换了许多五品以上将士进去,而这批人,几乎全来自云贵边防。要知道,邓鸽驻扎贵阳近十年,将处于云贵边界实力最雄厚的乌蒙部生生推入大理,本是死罪,全赖瑞王一力保全,是瑞王的人。”

顺着这句话的脉络,如玉忽而一个机灵,推断出来张君这四个月,大概是去查宁王之死了。自打把姜璃珠抱扔出府,张君与太子一系就算是彻底臭了,而赵荡又因为他千里寻玺的事情,与他更是仇人,两个皇子看他皆像仇人,最后皇帝还派给他这样一个差使。

无论赵钰是谁杀的,赵宣和赵荡都要不计后果抹黑栽赃到彼此身上。也许他们都见不到张君,所以太子妃想通过她,把这份东西递给张君,也算是夫人外交中的得力之作。

如玉自然要作出个万分为难的样子来,她道:“人死不言过,宁王与钦泽皆是年青人,又冲动,意气用事打了几回,钦泽重伤在床三个月,险险挺不过来,而宁王最后竟也死了,果真世事难料。”

张君重伤一事,不管东宫还是赵荡皆出过太医,三五天的大诊小诊,属内伤,外表看不出来。而张君自己跟着那白头老道学得些骗人的歪门诡计,瞒天过海,竟就叫他把几方都给瞒下了。太子妃重重点头:“这些本宫皆知道。”

如玉讪讪一笑道:“我是个乡村妇人,能得他青眼嫁入永国府,还全凭当初能在红陈寺夺玺那一回……”

不必说的太清楚,太子妃自然知道张君能把玺从红陈寺带出来,还得亏了如玉帮忙,张君记恩,所以千里路上回去接她。她又道:“这些本宫也皆知道。”

“所以,虽是夫妻,毕竟身份千差万别,他的公事,向来不准我多干涉一句。他是个孤僻性子,似乎惟与翰林学士文泛之还有些交集,常赞文泛之文情四溢,胸怀傲人。只怕他的话,钦泽能听得进去。”如玉转身将差事推到了翰林学士文泛之的身上,文泛之与张君算是过从比较密的,这话听起来可信。

太子妃沉吟了片刻,又觉得有些遗憾,她过早曝露出赵如诲来,没想到如玉轻轻一手太极,这下那赵如诲要不要放,就是个难题了。

真在她万分为难之时,如玉眼圈一红,低声道:“我那娘家哥哥,就是个混账东西。太子妃娘娘既已为他脱了死刑,我感谢娘娘的大恩。但他那个人不识些教训是万万不行的,在牢中过些苦日子,只怕能叫他清醒清醒脑子也不定。”

那就先关着去?太子妃大松一口气,笑了笑,捧过杯子也轻抿了口茶。

*

回程的路上,张仕见蔡香晚一路闷闷不乐,马鞭挑开了车帘,低头问道:“谁惹你了?”

蔡香晚犹还在生姜璃珠与张登的气,一想到姜大家若是成了永国府的继氏,自己和如玉不知要受多少揉搓,忿忿道:“你爹!”

张仕老实,又问道:“我爹怎了?”

张诚贼滑,嗤一声笑:“你爹谋划着替你找个晚/娘了。”

自被赵荡耍弄一回,与张君两个间接害死大哥张震之后,张诚被禁足在院子里三个月,又还叫赵钰一通暴揍。这一年中,他经世态冷暖,始知张登于他姨娘邓氏,也不是果真相爱,只不过是嫡母区氏太蠢,将他推到了邓姨娘那里。

而张登也从未起过扶正邓姨娘的心,有了更年青鲜艳的,随即将邓姨娘抛足脑后,到如今已知当初下砒/霜害如玉的不是邓姨娘,也对她无半分怜惜,全凭阖府上下主仆作践,非但如此,丧妻才过百日,便兴冲冲的跑出来替自己相亲,全不顾儿子婚事之重。

以这样来看,那父亲的威严便淡去许多。果真区氏死,兄弟伶仃,彼此之间的嫌弃便也少了几分。因为母亲的死,几兄弟之间都能好好说几句玩笑话了。

张仕从脸红到脖子,问道:“可是那姜大家?她将我几个妹妹都教成了木头人不够,难道还要嫁进来?”

张诚勒着马缰,悠悠言道:“睡了总是要娶的,否则,不成个始乱终弃?”

张仕吓得一跳,转身问张诚:“谁睡了谁?”

张诚道:“自然是姜大家睡了你爹!”

年青人开起玩笑来百无禁忌,如玉和蔡香晚也在车里捂着帕子轻声笑,几个人声音低,也防着下人们要听见。张仕在兄弟里面,其实是最老实的一个,听了这话忽而策马一阵狂奔,到府门便立刻下马,进了院子嗷一声冲到那假山下的一处清泉,细细的洗着自己的双手。

蔡香晚追过来问道:“你发的那门子疯?”

张仕甩着手上的水珠道:“那姜大家方才在清颐园拦住了我,握着我的手说了许多好话,还非得送我个锁圈儿,锁圈儿叫我推拒了,可手被她握过,此时还是脏的。”

姜大家满心要入永国府做继夫人,已经笼络起继子来了。三个继子个个抽的杨柳条儿一样高,也许她两只眼睛点来点去,惟张仕老实,居然送他个小儿用的脖圈儿,继母之态果真做的够足。

这府中的弟兄们若是急起来,个个儿脸红脖子粗,如玉和张诚在后面也是止不住的大笑。如玉心说此事只怕还有一番计较,当下却也不多说,别过蔡香晚与张仕二人,两人一起过夕回廊,要回自家院子去。

傍晚站在夕回廊上,夕阳接着天际,张诚停了步道:“赵钰在竹外轩咆哮那一回,我以为我们兄弟几人果真都得死,而我兄弟二人也终将无力护你,谁知还能有今日。”

如玉亦止了步,与他并肩而站:“当日咱们往东宫,第一回 见和悦。你曾说,若是有一日,兄弟落难,跪求到你门上,你才要叫他们知道你的重要。可经过赵钰那一回,你就该知道,若果真兄弟们死的死散的散,身陷囹圄,你自己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张诚解释道:“我们兄弟与别人不一样。这样大一个府宅,直到母亲死后,我才觉得它是我正经儿的家,在那之前二十年中,我居于慎德堂,出门便是扈妈妈等人的冷眼,母亲但凡有见,也是极尽作践,父亲确实疼我,一府四兄弟,他用在其他三人身上的爱,总共也没有给我的多。

可父亲给的爱有多深,母亲给的冷眼就有多深,我姨娘是个可怜人,便为妾,也不是她的错。父亲与母亲置气,亦是极尽作践于二哥,我与二哥,便是他二人斗气的法宝。

说起来我们弟兄有四人,可直到大哥死,都未坐在同一桌吃过一顿饭,彼此相见仿佛仇人,也许不止我,二哥也会想,偶尔一日兄弟落难求到门上,才叫他知道我是他兄弟。”

如玉摇头,断然道:“你二哥绝计没有这样的想法。”

张诚问道:“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