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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顺与朱颜二人提着个篮子, 出生不几天的孩子吸了些迷药, 但因量太浅,怕随时要醒过来,他正急匆匆走着, 到了勤政殿与垂拱殿中间的夹巷, 通往后六宫之门时,便见禁军指挥使张君穿着指挥使的窄袖长袍,一手按挎刀,站在巷中央。
三更半夜, 虽说身为中书令可以宿在宫中,但即便是皇后的父亲,这个时间也不好再入后宫的。姜顺不得已止了步道:“眼看宫门下钥,难道张指挥使竟不出宫?”
张君瘦而挺拨的身影,在那巷中微踱,语气沉沉:“下官得皇上亲诏,今夜要在勤政殿值宿,但不知中书大人可也要去见皇上?”
也不知道催产药可管用,皇后此时可有生产,姜顺心神不定,却也不敢再往前,给朱颜一个眼色,使她先走:“正好,那就一起去。”
二人到了勤政殿外,等得许久,内侍出来报说皇后娘娘忽而临产,皇帝已往后宫去了。张君与姜顺二人对视一眼,皆是一笑。张君道:“此时宫门已然下钥,不如中书大人与下官一起,到政事堂宿上一夜?”
姜顺心神不宁,点了点头道:“使得!”
要说赵宣阳衰这件事儿,其实算不得大毛病,可又是个难缠的毛病。其实,他还能御其她嫔妃,只是在姜后面前力不存心而已。姜映玺急着要生嫡子,命人给他下了两回猛药,赵宣委实龙精虎马了一阵子,姜映玺之胎,恰就是那时候有的。
后来,这下药的事儿叫赵宣发现。虽说他未曾责备姜后,但却将太医堂几个曾参于过此事的御医全部杀头。如今他再不召见其她妃嫔,每日只叫去年才新入宫的岑嫔相伴左右,据太医院的注载,二人隔三差五还有行房。
这岑嫔名岑芳,其祖父岑参曾为兵部尚书,女儿是先帝身边的贤妃,抚养过赵荡,是个本分的不能再本分的妇人,就算姜映玺清理后宫时,能将德妃杀了,却也找不到名头来办她。
岑参与贤妃早在几年前就与赵荡划清了界线,待赵宣登极之后,又从翰林书画院的闲职上被起复任用,如今为任尚书令,总领六部。
所以赵宣还能等到儿子,姜顺却等不得了,姜家内要占嫡子之名,外还要独掌三省六部,这就必须得立刻生个嫡子出来。
二人对弈,遥闻外面更声响起,正要收棋去睡,忽而一个小内侍满头大汗跑了进来,高声道:“中书大人,不,不好了!”
姜顺看一眼张君,对这内侍道:“出了何事,慢慢说!”
这小内侍随侍赵宣侧,却是姜顺的人。他抹了把汗道:“皇后娘娘那里出了急事,要您亲自前往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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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一片的盐碱地,雨露洒下去一点音讯也无,唯独姜后是片肥沃的土地,可一年一胎生的永远都是女儿。赵宣站在延福宫大殿中央,加这一回已经等了四次姜后生产,那孕妇分娩时痛苦的嚎叫声也激不起他心中的涟漪,反而越发厌烦,恨不能这一切早早结束。
朱颜满头大汗自另一侧进了产房。生孩子不能掩,出来就会有一声响亮之啼,产房中的御用稳婆都是姜后自己的人,但皇帝就在帘外等着,新生的胎儿他见过多回,必得是新产的才能瞒过他的眼睛。
所以一切只在刹那之间,姜后埋怨朱颜来的太晚,听得响亮一声啼,顾不得疼痛问稳婆:“男孩还是女孩?”
稳婆一脸如丧考妣,双手抱着个满身羊水红溜溜的小婴儿道:“又是个公主!”
孩子已经开始啼哭了。姜氏指着朱颜道:“快,快将那个抱出来,一会儿必得要说是双胎,一儿一女正好齐全,皇上只怕能更高兴。”
赵宣一把推开门,稳婆才抱好了这个,朱颜将那个捧了过来,姜后伸手要够过来自己先看一眼,那知赵宣已经进了门,问道:“男孩还是女孩?”
稳婆自朱颜手中接过那个自宫外带进来的男孩子,捧给赵宣道:“大喜啊皇上,一男一女,龙凤胎!”
赵宣埋头十年,总算耕出个儿子来,接襁褓抱在怀中,几个稳婆与宫婢们也齐齐儿的盯着,新出生的小公主被放在一旁,众目齐视着赵宣揭开了襁褓。
轻揭开的帘角,他看一眼,合上襁褓,再揭开看一眼,忽而两手一软,襁褓掉在地上。在众人齐齐的惊呼声中,摔出只剥了皮红溜溜的死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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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听着外面雀儿鸣啾啾,如玉仍不肯起,蒙头睡着。
张君进了门,坐到床边手伸进了被子。如玉唇角翘着,见偷奶的贼猫又来了,伸手打开,他再摸进来,再伸手打开。忽而,一个软软的小家伙偎了过来,在她胸前拱着。
如玉闻着不是初一的味道,睁眼一看,一个出生不过几天的小婴儿,已经睁了眼睛,两只小手在襁褓中乱乍着,嗅着了奶香,张着嘴却是个哭不出来的样子。
“这孩子,打那来的?”孩子这东西,一个萝卜一个坑儿,不可能凭空从天而降。
张君道:“大哥说,你给他讲过一个狸猫换太子的故事,所以,这大约就是那只狸猫。如今爹妈俱死,咱们得将他养起来了。”
如玉接过这孩子来,毕竟不是自己生的,先挤了些奶在他唇边,看他抿唇舔着,这才笼入怀中给他喂奶吃。
如玉哺着奶问道:“既孩子到这儿来了,那皇后那里送的什么?”
张君道:“狸猫!”
“剥了皮的?”故事里是剥了皮的。
张君伸了手过来,欲要抱走孩子:“喂两口既可,不必喂的太饱,将初一抱来你喂着,我把他送给乳母去。”
如玉不肯给他,看这孩子吃空了一只,调个个儿喂着另一只,问道:“既是只狸猫,皇上了?他瞧见了否?”
张君摇头道:“皇上被那死猫唬晕过去,但他生性柔软,姜后父女哭了一场,遂又原谅了他们,将此事压了下来。
姜后当初欲成此事,是求过大哥的,所以她肯定断明问题出在大哥身上。今天早朝的时候,姜顺便率着谏臣们忽而发难,弹奏隔壁虎哥守夏州不力,虚报失地,冒领军功,皇上也准了他的奏,削了张虎的统兵之位,只怕不日就要捉拿入京。”
姜顺为一朝宰相,如今重文轻武,武将在朝并无地位。永乐府唯张君一个文臣,一人抵不得千张嘴,也只能眼看着张虎被黜去统兵之位。
如玉默了片刻,抬头道:“所以,皇上也要动咱们府了?”
张君冷笑:“今早,他言攘外必先安内,大约是这个意思。比起远在西辽的赵荡,我们永乐府显然是更大的威胁。”
云鬓半垂碧钗滑,含情/欲起娇无力。床上的小妇人春睡才起,薄衫轻透,怀中拢着个小小孩童,张君随那孩子吞咽的嘴唇不住吞着口水。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都走到这一步了,你大哥对于那个位置是势在必得,姜顺此举,于他来说不过瞌睡遇着了枕头而已。”话是这样的话,可如玉说的有些怪异。
张君默了片刻,等着如玉主动交待在相国寺见小乌苏的事情,等得许久,便见她挑眉一笑:“这孩子可有去处?”
张君摇头:“他的父母兄弟皆叫姜顺灭了口,如今委实无处可去,若你愿意,就与小初一一起养着,倒也是个玩伴。”
如玉点着小家伙的鼻子道:“他可是差点就能当太子的,我无福养他,不过我知道有个人愿意养他,既孩子到了我这里,你不必操心,自忙你的去呗。”
张君取了件衣服自去洗澡,洗完了进来,便见如玉将初一也抱来了。初一四个多月,比那才出生的小家伙长出一截子,正两只眼睛圆溜溜盯着那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