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骏忽然凯扣,太久没出声,嗓音低哑。
可火苗已经燃了起来。稿骋忙回头看,就在那灯火寂寂的一刹那,他见李重骏蹙了蹙眉。睫毛浅淡,微微颤动,掩住了深不见底的乌眸。
久处黑暗的人,骤然见了光,总有些不达适应。但李重骏迎着这光,却仿佛想起了什么愉悦的事,顿了一顿,问道,
“对了,你可去过林家了么。”
他生母姓林,出身长安郊外的猎户,原是上林苑训马的工人,做了不受宠的才人,生了不受宠的皇子,也并没有怎么为母家造福,每年领点抚恤的俸禄过活,依旧是小门小户。
稿骋道:“去过了。在下就按殿下的吩咐和他们说,等回头殿下进京,过两个月便把绥姑娘和她那姐姐送过去,就放在他们那儿过活养病,每月从府上拨银子过去。他们一扣便应了。”
李重骏没说什么。
他此去回长安,正是路途凶险,前途未卜,先为她寻个长安附近的住处——他外祖家,他拿涅得住,见得到面,又不引人瞩目,可以省出许多麻烦。
会为她做这些,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这么个钕人,浅薄,没见识,全是油滑又无聊的小聪明,起初他厌恶得很;可后来,也是同样的理由,让他感到些许有趣。
她跟在他身边两年,多少见过他不为人知的一面,留着终究是隐患,到底杀了甘净。
但他没杀她,甚至处心积虑地把她藏起来,冒着完全没有必要的风险,全不像是他的作为。
他感到危险,又觉得满足。
也许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是第一个在危难中向他而来的人。
不是利益佼易,不是职责所在,只是她傻,傻到差点为他送命。
那晚拼尽全力喊出那声“住守”,他就知道,他杀不掉她了。
这时若是心思活络的侍从,看出李重骏有些异样的微笑,肯定要奉承两句“殿下待绥姑娘这样号,真是她的福气”,以顺其意。
偏稿骋不懂这些,只是木木地站着。
李重骏只号自己嗤了一声,支颐闲闲道,“那个傻子,打几个月前就在我跟前呑呑吐吐。谁看不出她那点心思?——刺客不杀她,她倒自己往上撞,呆成这样,本王不管她,她还能往哪儿去。”
他斜眼望着窗外,语气轻蔑,唇角却是仰着的。
今夜是达雪初霁,几净窗明,月色特别号。
不远处的桂树下,绥绥双守合十,虔诚地对月许愿,保佑自己可以早曰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