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2(1 / 2)

距离有些远 林一平 4085 字 1个月前

出了严虹家, 就假装回避风大、将嘴巴藏在围巾里、抱着吴冬胳膊回到家的冷小凤,在有了借口可以回房休息后, 立即回去了房间。

她慢慢脱了羽绒服, 整理好围巾,细心聆听着屋外的动静,发现范主任吩咐吴主任回房间,又带着吴冬去书房了,便蹑手蹑脚去厨房烧水、到卫生间洗漱。

打理好自己的冷小凤迅速钻到被窝里, 才灌好热水袋烫得她缩脚,这种既想挨近、抱紧、但又不能的感觉, 让冷小凤愣神了一会儿, 片刻后, 她在被窝里缩成一团慢慢地捂上了脸。

她很不舒服, 自觉面子很下不来。

刘娜还是那么心直口快地说话, 她当然可以这么说。她爸妈又不朝她要钱,有什么事儿都是她姐姐在前面顶着的。自己能不给爸妈寄钱吗?如果自己能忍下心不寄,就像潘志说的那样,能眼看着弟弟冒风险吗?

在外科上班,要是休息不好,用脚指头都会想到能出现什么情况。轻者被主任呵斥,重者很可能就会被踢到医务科。

刘娜是看过李敏怎么辛苦的, 她怎么就不动脑子稍稍多想一点点儿呢?冷小凤觉得自己从来没像今天那么讨厌刘娜的心直口快了。

俄而她又想到严虹。还是严虹好命啊!爸妈是干部, 每年都开车送她返校。这工作了, 五一、十一还开车来看她。她想要保姆, 就给她送来一个教好的远亲。

想到手脚利索、说话干活已经看不出农村姑娘本色的小艳,冷小凤止不住自己的羡慕。吴家雇不起保姆吗?雇得起的。

但他们不会雇人的。

要是自己和爸妈说要雇人,可能妈妈就会撑着病体来做家务、带孩子……到时候自己可能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冷小凤在被子里闷久了,觉得喘不过气起来,便把脑袋拱出来了。于是她立即看到窗帘没拉好,但她瞪大眼睛盯着床帘的那丝缝隙,思绪又漫游回今天的聚会上。

虽然大家都是帮着自己说话,但是……每个人都要提出自己要先跟吴冬说说、商量下,但隐含的其实都是不赞成自己寄钱的态度,当自己察觉不到还是自己想不明白?

这事儿是自己错了吗?

当然错了。没与吴冬商量是错了,向医药代表借钱是错上加错,但最根本的错误是——投胎错了!

没有像严虹那样的好命,有当官的父母;没有像刘娜那样的姐姐,能在前面遮风挡雨;更没有李敏当外科大夫的好运气,要是自己晚一年毕业,是不是就可以去上儿外科、跟着柳主任做心外的手术了?

自己是没有李敏的好运气,去刘主任家吃个饭,就能遇到像穆杰那样子各方面都优秀的人、还对她倾心不已;能遇到还没结婚、就把钱全交上来的男朋友……

想到穆杰给李敏的汇款,在省院里已经传成汇来了一万八的数目了,冷小凤就不由地攥紧了拳头。

真是越有钱越有、越肥越添膘啊。

她想了又想,情不自禁地把所有的一切都归到命、归到运了。她愈发地自怜自伤,一颗大大的泪珠突然从她内眼角滑落,越过鼻梁,与另一只眼里的泪珠汇合,流经太阳穴,消失在枕巾上的乱发里。

而那一滴泪,就像打开了蓄洪水库的闸门,默默地不停地流出的泪水,湿了头发湿了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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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冬悄无声息地推开卧房的门,进来就先看到那丝窗帘缝透进来的冷光,然后就听到床上的小凤,发出隐隐约约的哽咽声,闷在被子里的哭泣声断断续续的……

他扭亮了一点台灯,发现冷小凤整个人在被子里缩成了一团,只有乱糟糟的头发露出来了一部分。

“风,小凤。”吴冬可不敢让小凤这么伤心,他匆匆爬上床,把人连被子一起抱住。“小凤,你这么伤心,吴双受不住的,我也受不住的。”

冷小凤这时才发现吴冬进来了,她挣扎一下,吴冬放松了一些搂抱,继续劝她说:“事儿都过去了,啊,咱们不伤心了。”

冷小凤抽噎了一下,抬手把眼泪抹下去。她什么也没有说的神态,让吴冬猜测到怀里的妻子,可能是为在严虹家面子受伤而难过。

做错了还不能说?吴冬有心说几句,可是小凤这状态,他张不开嘴说她。他看着难过的冷小凤忍不住就想,下午自己做得是不是过了?

过了吗?过了吗?过了吗?吴冬连连拷问自己。理智告诉他没有做错、也没有过火。见机行事,把隐患消灭在萌芽状态,那些铺垫绝对是应该的。

可自己明明是按着亲妈说的正确指引做的,怎么看到媳妇的眼泪,自己就觉得愧疚、就觉得少了理直气壮了?

冷小凤不吭声,强憋回眼泪的隐忍状,让吴冬更难受了。他为了孩子只好耐心哄人。

“凤,这事儿怪我。我十一返校前,应该考虑周全点儿,应该多留些钱给你。你要是有万、八千的在手上,就不会有这事儿了。”吴冬慢慢捋顺小凤的头发,心里开始为这几天不痛快懊悔,不就几千块钱嘛,犯得着让自己和小凤这样嘛。

犯得着让吴双也不安稳嘛!

这年过的。

*

初四的后半夜下了这年冬天最大的一场雪。且到了早晨七点多的时候还没有停。白茫茫的大雪,将省城笼罩在一片纯洁的仙境里。

可舒文臣和陈文强知道,这美丽的景色对市政交通来说绝对是陷阱重重,为了应对可能到来的交通意外,他们要立即走路回医院去。这么大的雪,叫车也没用,路上的积雪没扫,小车会陷进雪里的。

陈爸爸知道亲子和养子的责任在身,这时候不可能躲在家里的。陈妈妈舍不得俩儿子,就里外忙乎、紧着催促老楚和小尹:“给他们俩带多一双鞋子、再带多一条裤子。”

老楚和小尹被她使唤的团团转。

“哎呀,这大雪天的,你们俩终于能够再趟雪玩了。”陈妈妈说着笑话,眼里和脸上全是明显的不舍。“你们俩可要注意点儿,别滑着了。再多吃点儿,天冷容易饿。”

“嗯嗯。”陈文强已经吃饱了,但还是接过亲妈递过来的肉包子。

舒文臣觉得自己已经吃得噎到嗓子眼了,他趁着陈妈妈给陈文强夹包子,立即站起来穿羽绒服、换鞋。

“老陈,你快点儿。这道不好,咱倆还不得走一个小时啊。”

“你俩走慢点儿。晚到几分钟没什么事儿,可别摔着了。”小尹不放心地叮嘱他们。“这大雪天下的!怎么就下了这么大的雪呢。晚一天下都好。”

他们的计划是吃完午饭就回去医院那边的宿舍住。晚一天下雪他们就可以从家里去医院。何至于要这样冒雪往医院走这么远的路。

“我们会小心的。老楚,你把那几个孩子们都喊起来,让他们把院子里的雪都扫了。别让爸妈出屋,免得着凉。风后暖雪后寒的。”

“好好,我知道了。你和老陈加小心。”

舒院长和陈文强应下家里两代女人的关心,各背了一个双肩书包(倒出来孩子的书包给他俩装裤子和鞋子)往医院走。

路上基本看不到行人。只有漫天的飞雪,还有路边模糊的白杨树,提示他们是走在去往医院的正道上。

没走多久,两人的狗皮帽子上就落满了雪花,睫毛上也随着呼吸挂上了白霜。积雪没了俩人的军勾棉皮鞋的鞋面,陈文强走在前面,他一脚踩进了一个相对偏洼的雪窝子里,连脚踝都没进去了。

人行道这块儿缺了块地砖。

幸好他没有崴到脚。

舒文臣拽了他一把说:“你看点儿道哦,怎么还和小时候上学是一样的。”

陈文强不在乎地拔脚出雪窝子:“反正到医院这鞋子也是要换下来的。”

“那你也得小心点儿,小心雪下面有冰。咱们不是小时候了,老胳膊老腿的,摔一下可呛不住劲儿。”舒文臣拽着陈文强不撒手:“你跟在我后面好好走。”

*

漫天的大雪也影响到小艳去给李敏送早饭。小姑娘走到楼下,想了又想,又反身上楼,把严虹妈妈送她的棉鞋找了出来换上。

才要出门,被严虹叫住。

“小艳,你不是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我回来换一双棉鞋,外面的雪太厚了。我怕把敏姨给我的皮棉鞋跋沓坏了。”

“你这傻孩子。越是这样的大雪天,越要穿皮棉鞋的。不然那布棉鞋到医院就湿透了,回来还不得冻冰啦。你都多大了,着凉了会肚子疼的,快换回去。”

小艳见她这么说,赶紧就又把鞋子换了回去。然后匆匆地提着保温桶走了。这回来地折腾一次,时间就比原来要晚了。

潘志做完50个俯卧撑50个下蹲,过来跟严虹一起吃早饭。他看看窗台上堆积的雪花,再看看空中尚在密集落下的飞雪,认真地对严虹说:“彩虹儿,今天扫雪你不能去的。”

“那怎么行。科里也不是我一个怀孕的,别人会有意见的。”

“你听我的,初二那天我就为你担心得不得了。今天让小艳替你去干,反正只要有人干活就可以了。小艳去了比你能干。你们科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那也是的。

不去就不去吧。严虹和潘志一样,现在把肚子里的潘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既往那些是不是积极分子等的追求,已经被她抛到脑袋后面了。

她喝着牛奶,吃着烤馒头片,蒸鸡蛋羹,胡萝卜香菜拌的小咸菜。边上的潘志则继续是他习惯吃的大米粥、馒头、撒了炒芝麻粒的苤了丝咸菜,还有一个煮鸡蛋。

“牛奶比大米粥的营养好。”严虹想说服潘志换牛奶喝。“每次少喝点儿,当脱敏治疗那么慢慢培养肠道菌群了。”

“我的胃肠只能吃大米粥。只能适应这馒头里的牛奶。”潘志笑笑,元旦前牛奶公司的过来征订,严虹就让小艳定四份鲜牛奶。小艳订了三份。他试着喝第一次就出现腹泻,儿科学上的什么煮沸加糖都试过了,没用的。

果然是穷命的基因在发挥作用了,他只能干看着严虹和李敏喝牛奶。也不知道牛奶公司是怎么想的,还一订还非得是一年的。

幸好小艳足够聪明,把剩下那份不能喝的牛奶用来和面蒸馒头。

李敏等到快七点半了,才见到小艳送来早餐。

“是不是夜里下了很大的雪?小艳,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你打电话给我,我在食堂过来卖饭的推车上随便定一份就可以了。”

“谢谢敏姨。”小艳过来严虹家与李敏相处久了,知道李敏不是与自己在说客气话,便直接谢过李敏的好意。

“今天是我起来晚了。这早餐是你家奶奶准备的。”

“是吗?没事儿,我都可以的,我不挑嘴。”

小艳听李敏说她自己不挑嘴,忍不住笑起来。要说不挑的,只有潘叔,自己做什么他吃什么,而且还都吃得很香,一度让自己以为是手艺进步了。后来,跟他们一起出去吃饭庆新年,才知道外面的菜做的比自己好吃,潘叔吃得更津津有味。

她就奇怪他那么瘦的人,吃那么多,都吃到哪儿去了。

羊肉元葱的馅饼,鲜牛奶,这种搭配?李敏喝了一半牛奶,吃一个馅饼,把剩下的牛奶倒嘴里,夹起剩下的那个馅饼。小艳站着不走,那她就吃自己的早饭、等她开口说话了。

李敏吃完了,小艳看她开始装筷子了,才慌忙去收拾保温桶。期期艾艾地问:“敏姨,你会很快结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