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2 / 2)

聊斋鬼故事 陈梦遗 4215 字 1个月前

再后来,书生继承妻子官衔,颜小姐则身处闺房,闭门不出。由于她一生没有怀孕,又出钱购买姬妾,替书生延续香火。有时跟相公开玩笑:“但凡显贵之人,都喜广纳妻妾。只有我,为官十多年,依旧单身。如今相公你坐享佳丽,也该知足了。”

书生笑道:“你要是不平衡,也可以去找男宠,我不介意。”

书生一朝发迹,地位煊赫,官绅富争相拜访,均以御史之礼参见。不过因官衔来自妻子,书生羞于提及,一直以秀才自居,终身不坐官轿。

第二百二十八章 杜翁

杜翁,沂水人。这一天从市集出来,坐在墙下,等候同伴。忽然间有些疲倦,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名官差手持牒文,将自己抓走。到了一处衙门,以前从未来过。一人头戴布帽,从衙门内走出,仔细一看,竟然是青州张某,自己昔日好友,不过已死去多年。

张某乍见杜翁,吃了一惊,问道:“杜大哥怎么到了此处?”杜翁道:“我也不知所犯何事,就被人抓来了。”张某沉吟道:“也许抓错了人,大哥别急,我去替你打探打探。你暂且待在此处,不要乱走。若是迷路,难以挽救。”语毕,匆匆而去,良久不见返回。

杜翁正觉无聊,忽然间脚步声响,先前那位官差手持牒文,快步走出,说道:“不好意思,错抓了好人,这便放你回去。”杜翁与官差辞别,返回家中。途中遇到六七名女郎,个个容色秀丽,杜翁心中大喜,紧紧跟在女郎后面,不忍离去。下了大道,走上一条小路,行不上十来步,只听得张某在身后大声呼喊“杜大哥,你要到哪去?”

杜翁迷恋美女,并不回答,俄尔,只见女郎们走入一间小门,杜翁认得是隔壁卖酒的老王家,不知不觉跨进门内,略略一瞧,自己居然身处猪圈,周遭小猪环绕,不下十来头。杜翁心中大骇,低头凝视,自己不知何时,竟尔变身为猪,做了畜生。

杜翁浑身冷汗直冒,身后张某呼叫之声连绵不绝,情急之下,不停用猪头撞击墙壁,耳听得有人说:“小猪疯了,癫痫病发作啦。”杜翁凝神一瞧,已重新变回人类。快速出门,张某一直在路边等候,埋怨道:“我一再叮嘱大哥不要乱跑,为什么不听?差点坏了大事。”一面说话,一面拉住杜翁手掌,将他送回闹市口,转身离去。

杜翁一惊而醒,见自己身靠墙壁,回去后找老王询问,他家果然撞死一头小猪。

第二百二十九章 缢鬼

有个姓范的书生,住在一家客栈里。吃完饭后,点灯上床,闭目养神。忽然间跑来一名婢女,手中拿着包裹,梳妆盒,镜子等物品,一一放在桌上,转身而去。俄顷,一名少妇从房中走出,对镜化妆,一会儿梳理发髻,一会儿插上发簪,忙活许久,乐此不疲。

再过片刻,脚步声响起,先前那名婢女去而复返,这一次带来一盆热水,还有毛巾。少妇伸手入盆,沾水洗脸,婢女在一旁服侍。洗完脸后,婢女告辞离去。

少妇打开包裹,拿出新衣新鞋,打扮一新,又在脸上涂脂抹粉。范书生心想:“这一定是私奔的妇女,打扮得如此漂亮,肯定是去私会情郎。”

少妇梳妆完毕,拿出一条长带,挂在房梁上,打了个结,然后站在板凳上,将脑袋伸进绳结中,从容上吊。只一下,双眼紧闭,气息断绝。少妇死后,双眉倒竖,舌头伸出,足足有两寸多长,脸色惨淡惨淡,有如恶鬼。

范书生大骇,急急忙忙逃出客房,跟店主人说:“死人啦,死人啦。”店主人进屋查看,少妇已不知所踪。店主人脸色苍白,说道:“我儿媳妇以前在这里吊死,难道刚才那位女子,便是她吗?”

第二百三十章 马介甫(一)

杨万石,大名府秀才,生平最怕老婆。妻子尹氏,性格凶悍,丈夫稍有忤逆,立刻拳脚相加。杨万石之父,六十来岁,老而丧妻,尹氏不知孝顺公公,反将他当做奴仆对待。杨万石与弟弟杨万钟眼见父亲受苦,偷偷拿些食物接济,从不敢让尹氏知道。

杨老头衣衫破败,兄弟两唯恐外人嘲笑,不敢让父亲见客。杨万石年近四十,仍无子嗣,于是纳王氏为妾,夫妻两颤颤惊惊,畏惧尹氏威严,平时都很少说话。

杨氏兄弟在家读书,等候科考,这一天,有一名少年从门前经过,锦绣华服,容貌俊美。一番交谈,兄弟两大生好感,询问少年姓名,少年自称:“姓马,名介甫。”自此后三人交往密切,焚香跪拜,结为异性兄弟。

分别后,大约过了半年,马介甫带着童仆,再次登门造访。恰好杨老头也在门外休息,一边晒太阳,一边抓虱子。马介甫见他衣着简陋,以为是杨家下人,并未放在心上,跟杨老头说:“我乃主人故友,麻烦你通报一声。”杨老头闻言,披上破棉袄,转身离去。

有人跟马介甫说:“此乃主人之父。”马介甫十分讶异,就在此时,杨氏兄弟满脸笑容,出来迎客。一行人来到大厅,在椅子上坐下,马介甫问道:“伯父呢,我想拜见他。”

杨万石推辞道:“他生病了,不太方便。”马介甫点点有,不再坚持。宾主相对而坐,笑语言欢,不觉间天色昏暗,杨万石屡次吩咐下人准备晚饭,迟迟不见应答。兄弟两进屋催促,又过了很久,一名瘦奴手拿一壶劣酒,一言不发放在桌上,转身离去。

俄顷,酒水喝完,杨万石吩咐上菜,连叫了七八次,瘦奴才慢悠悠出来,端了几碗糙米饭,一碟咸菜,放在桌上,有气无力说道:“饭菜来了,各位慢用。”

饭菜味道极差,难以下咽,杨氏兄弟神色尴尬,赔笑道:“家境贫苦,饮食寒酸,怠慢之处,还请见谅。”马介甫并不介意,笑道:“无妨。”拿起碗筷,若无其事进食。

饭后,杨万石匆匆告辞,杨万钟拿了两床棉被,陪伴客人就寝,马介甫说道:“我因贤昆仲品德高尚,这才与你们结交。可是二位眼见父亲受苦,却无动于衷,如此行径,实在令人羞耻。”杨万钟泫然泪下,叹气道:“家门不幸,嫂嫂为人凶悍,一家老小,饱受欺凌。个中艰辛,实不足为外人道。”

马介甫默默不语,半晌才道:“我本来准备明天一早,便即离去。如今碰上不平之事,不可不管。给我一间空房,我自己会做饭,不用麻烦二位了。”

杨万钟点头依从,替马介甫准备空房,请他安歇,夜深人静,又从厨房中偷来米菜,赠予马某,深恐尹氏察觉。马介甫明白他处境,微笑拒绝,说道:“米菜蔬果,我自己会想办法,不劳杨兄操心,免得你难堪。时候不早,请回吧。”

打发走杨万钟,马介甫又将杨老头请到屋中,与自己同吃同住,亲自去市集购买新衣,替杨老头换装。杨氏父子,尽皆感激。

杨万钟之子,名叫喜儿,年方七岁,夜晚与爷爷同睡,马介甫抚摸喜儿脑袋,说道:“此子将来必有出息,不过少年会很孤苦。”

尹氏听说杨老头衣食无忧,心中大怒,厉声责骂马某,说他多管闲事。一开始只在卧室中骂,后来不解气,直接跑到马介甫住处叫嚣。杨氏兄弟忧愁徘徊,大着胆子劝说,仍是不能制止。马介甫任凭尹氏喝骂,充耳不闻,也不生气。

小妾王氏,怀孕五个多月,尹氏方才知晓,当即醋意勃发,二话不说,将王氏衣服剥去,一通毒打。发泄完毕,又召来相公杨某,命他跪地受罚,头戴女子丝巾,尔后将他乱鞭逐出。凑巧马介甫就在屋外,杨万石羞愧无地,不敢上前。尹氏苦苦逼迫,杨万石无奈,只得夺门而逃,尹氏随后追出。

两人追追赶赶,一直跑到闹市,尹氏叉腰而立,手指杨某,大声辱骂。四周百姓好奇,纷纷凑过来瞧热闹,观者云集。马介甫眼见尹氏无赖撒泼,心中不悦,叱道:“泼妇,快回去。”

话刚说完,尹氏不由自主,返身奔跑,似被鬼追,鞋袜尽皆脱落。赤足回到家中,面如死灰。婢女捡起鞋袜,给尹氏穿上,只见她神情惨淡,忽然间嚎啕大哭,家人俱感惊讶,但慑于尹氏威严,也不敢询问缘由。

马介甫伸手去摘杨某头上丝巾,杨万石连连摆手,叫道“别脱,别脱,让妻子知道,又是一顿毒打。”马介甫又好气又好笑,强行替他解下丝巾,杨万石神情紧张,坐立不安,深恐尹氏怪罪,一个人在屋外来回踱步。

直待尹氏哭声停止,杨万石方敢进屋,尹氏见他回来,一言不发,起身上床,并未发火。杨万石舒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私下里与弟弟商量此事,惊奇不已。家人亲眼见到尹氏出丑,私下里纷纷议论,尹氏察觉后,愤怒不止,召集仆人婢女,狠狠鞭笞。处置完下人,尹氏余怒未消,又跑到王氏房中,主动挑衅。

自从上次挨打后,王氏病情未愈,一直卧床休养。尹氏并无半分同情,眼见小妾身体虚弱,正是落井下石良机,当即手持藤条,又是一顿暴打,王氏抵受不住,血染床席,竟尔流产。

杨万石闻讯,悲愤不已,于无人之处,向马介甫诉苦,失声痛哭。马介甫善言安慰,说道:“今晚你不要回去,跟我一起住。”杨万石使劲点头。

半夜之时,尹氏不见丈夫归来,怒气勃发,正自恼恨之际,忽听得窗外咚咚作响,似乎有人撬门。尹氏大惊失色,连连呼唤奴婢,忽然间砰地一声响,大门推开,一名巨人闯进屋中,面目狰狞。

俄顷,又有数人手持利刃,鱼贯而入。尹氏心中乱跳,张口欲呼,巨人冷哼一声,拔出一把尖刀,架在尹氏脖颈之间,阴森森道:“敢叫,一刀杀了你!”

尹氏浑身颤抖,求道:“好汉饶命!我有许多私房钱,全给你。”巨人道:“我乃地狱使者,奉命取你心脏,不要钱。”尹氏愈发惊惧,跪地连连磕头,巨人不理,尖刀划动,刺破尹氏胸口肌肤,说道:“奴役长辈,是否该杀?”尹氏面色苍白,不敢反驳。巨人尖刀再动,又划出一道数寸长伤痕,说道:“欺辱相公,是否该杀?”尹氏强忍疼痛,口中只是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