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腋下夹着一个文件夹,拉开窗帘之后,就打开文件夹用笔刷刷地写着什么,像是在安排今天的计划。
“让我们看看今天的任务是什么……嗯,准备好迎接新的挑战了吗?不过,咱们还是先吃早饭吧。”
她的形象比它的记忆中更年轻一些。
回忆刹那间涌入它的脑海。
如果它没记错,这个年纪的她……应该是实验刚开始不久的事,她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科研工作者,而它……也只不过是一只刚从宠物店被买回来的灰鹦鹉。
它不清楚所谓的“刚”到底是多久,因为那时它神智未开,关于时间的概念很模糊,离开宠物店来到实验室的时间从半年到一两年都有可能。
是了,就连现在的实验室也与后期大不相同,所以它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她放下文件夹,端着一个小盒子来到它的笼子边,盒子里面是蔬菜、水果、坚果的混合物。
她的脸色稍微有些疲惫,昨天回家之后应该又看书或者做课题到很晚——她并不想这样,但是关于灰鹦鹉智力的研究目前陷入了停滞不前的状态,经费在燃烧,她不得不重新反思研究方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以及从哪方面改进。
无须讳言,实验中最重要的角色就是这只灰鹦鹉,它的状态决定了实验的成败。
有时候,比如在实验一连数天胶着无果的时候,焦躁的她会长时间盯着它出神,心中难免怀疑这只灰鹦鹉是否是理想的实验对象,毕竟人类的个体智力也会有高低之分,她凑巧买了只不太聪明的鹦鹉也很正常。
如果是这样,趁早换一只鹦鹉也许才是正确的选择。
也许有人会说,不用换,再多买几只灰鹦鹉一起当实验对象不就得了?
事实上没那么简单,灰鹦鹉很聪明,聪明到它们并不会轻易给予人信任,更谈不上配合实验,买来灰鹦鹉要先跟它们熟络起来,等它们信任你了,才可以进行实验,时间成本无法计算。
她的经费有限,人手更有限,客观条件不允许她同时选择大量鹦鹉进行为期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实验。
而且……她从它的日常表现和眼神中能感觉出,它是一只非常聪明的鹦鹉,也许只是需要更多的耐心和时间而已。
“你……昨晚没睡好吗?看起来很糟糕,你应该多休息。”理查德喃喃说道。
咣当。
小盒子连同里面的蔬菜、水果和坚果一同掉在地上。
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张成了o型。
天呐!它……它刚才说话了?还说得那么好?我是不是在做梦?
从进门之后的打招呼开始,她对它说的那些话,其实并没有指望它的回应,她只是惯例地打招呼,从早到晚跟它尽量多的对话,为了让它适应说话的环境。
作为聪明的灰鹦鹉,它当然能说话,但它目前能说的话,还无法摆脱鹦鹉学舌的范畴,距离真正证明它的智力还差得远。
然而,刚才那两句话,是那么自然而然地从它嘴里吐露出来,字正腔圆,语义和语境都无可挑剔,简直和另一个人在跟她说话没区别。
这怎么可能?
她呆呆地盯着它,怀疑自己的大脑出了问题,是不是因为太过渴求实验上的进展而出现了幻觉?
“再……再说一句可以吗?”她眼巴巴地恳求道。
理查德咧开嘴角绽露笑容,“没问题,再多说几句都可以,只要你高兴……”
她激动得快晕过去了,不知所措地原地徘徊,捂住自己的胸口,像是怕心脏从胸口跳出来。
可惜,助手今天请假了,没有目睹这一幕,而这时候实验室里也没有监控摄像机。
“对不起,等我再去给你弄份吃的,之后,咱们再一起说更多的话,好么?”她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笑容满面地说道。
“好。”
她把地上的蔬菜水果收拾进垃圾桶,然后匆匆往外走。
“博士……”它又开口道。
她驻足回头。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的,哪儿也不会去,你知道的,对吗?”它笑着说道。
她也笑了,“我知道……我马上回来。”
没有谁比她更急切地想跟它多说几句话,一直以来的心血突然有了远超预期的回报,但身为科研工作者的觉悟令她克制住欣喜若狂的心情,它还没吃到早饭,她要有耐心,不能那么急功近利。
她要再给它准备一份早饭,再拿上摄像机,用摄像机记录下接下来她与它的对话,那一定是会震惊世界的纪录片。
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实验室中恢复了寂静。
理查德抬头望向漂浮在屋顶的那个光团,不屑地说道:“所以说,这是梦还是什么其他鬼把戏?本大爷是何许鸟物,怎么会像那个白痴一样被困在梦中那么久?你这厮,休要小觑了本大爷!”
【导航精灵】:……
理查德:“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对她来说,本大爷已经死了,生死有别,已经死了的东西,就不要再去干涉生者的生活了,徒增困扰而已……否则,本大爷如果想见她的话,自己去见就好了,哪还用你多生事端?”
【导航精灵】:……
没错,理查德虽然曾经死过,但她还活着,现在它和她并不是阴阳两隔,这与张子安在梦中的父母有本质的区别。
如果它想见她,有很多种办法,它也不止一次被张子安带到美国,但它主动拒绝在她眼前出现,包括在机场偶遇的那次。
它爱她,但它懂得放手。
当然,某种意义上讲,不论这次是梦还是什么,它都高兴再见到她,毕竟这不是现实,不会给现实中的她带来困扰,而且就像张子安在梦中对父母说出了再见一样,它唯一的遗憾是从没跟她说一声再见,从来没有正式道别。
现在,它道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