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节(2 / 2)

可是当年的古赤萧为人谨慎,担心禾篾女临时改变主意,参加冥战帮助张元天。所以魏永柒正在劝说禾篾女的时候,一股在湘西剿匪的军队,突然袭击了禾篾女所在的苗家山寨。

禾篾女认为这个部队是魏永柒带的路。于是立即在魏永柒的身上下了飞蛾蛊。魏永柒于禾篾女交手,禾篾女斗不过魏永柒,输了之后,就自尽死了。

这就是魏永柒一生的憾事。他们魏家世代遗传的赤线蛊,都是当年苗家放蛊所赐,所以两家一直关系不睦。

禾篾女死后,这个梁子就结的更深。

魏永柒嘱咐儿子魏如喜不要找苗家寻仇,魏如喜也答应了。可是当年的何欢却强行替魏如喜出头。

在七眼泉之后,何欢大闹苗家,苗家在禾篾女之后,几个传人本事都比不过何欢。苗家就落败了几年。

但是在六十年代,苗家出了红桃和三叶两个放蛊高手,本领不在禾篾女之下,两个姐妹艺成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何欢,何欢被红桃和三叶下了蛊,扛了几年,中年去世。

魏如喜遵守父亲的嘱咐,认为这个事情就此了结。可是何欢的弟弟何跃,虽然赶尸的本领比不上何欢。但是在文革时期,成了湘西地方上革委会的主席。

何欢记得红桃和三叶的仇恨。于是在文革开始后,带领了几个外姓赶尸匠,用行政的手段,逼迫红桃和三叶解散姐妹关系,分别嫁人。

因为何跃知道,红桃和三叶的放蛊本领,最厉害之处,就是在于两人之间的姐妹关系,一旦把两人拆散,红桃和三叶的本事就散了。

红桃和三叶被何跃逼迫,无法反抗。无论是放蛊的,还是赶尸的,还是其他的民间术士,在国家机器之下,仍旧是如同蝼蚁一般被碾压。红桃和三叶在掌握着革命武装权力的何跃面前,放蛊的本事根本一无是处。

何跃想把苗家放蛊赶尽杀绝,逼迫红桃和三叶分别嫁给革委会里的骨干分子,红桃和三叶不屈服,何跃就强行让手下与红桃和三叶结婚。可是何跃手下的骨干,在同房次日,都中了蛊毒,身体溃烂,生不如死。

何跃就把红桃和三叶剃了阴阳头,在乡里游街,准备以毒害革命群众的罪名,处死红桃和三叶。

可是在行刑前几天,苗寨的一群人冲击革委会,暴乱死了十几个人。红桃和三叶却跑了。

何跃当时已经是县里的革委会红人,手里的权利很大,当然不肯放过两个苗女。很快就打听到红桃和三叶跑到了四川秀山,躲在黄家,受黄莲清的保护。

由于湖南和四川隔了省,两边的革命委员会之间各行其是,并不沟通。在文革时期最疯狂的年代,湖南开始大规模屠杀,如道县在一个月内杀了上千人。

相比之下,四川的局势相对温和。秀山的黄家一直在当地德高望重,黄莲清在当地也能说上话。

红桃和三叶躲在黄家也暂时有了庇护的地方。

何跃不肯罢休,与给秀山当地的革委会主席拉拢关系,于是秀山这方面就认可了何跃派人过来抓人。

何跃的几个革命部下,从湖南到四川,跑到黄家来要人。

黄莲清本来是感念苗家和黄家都是西南的四大家族,所以才收留的红桃和三叶。当时黄莲清也无法抵挡政府的压力,于是和红桃、三叶商量,可以与红桃结婚,让三叶去湖北投奔金盛。

这样就让何跃无从下手。

可是黄莲清的想法也是一厢情愿。红桃和三叶两个苗女都长得很漂亮,黄莲清真的对红桃动心,也有可能。只是没有想到红桃和三叶,宁愿死,都不愿意分开。

虽然表面上答应了黄莲清的提议,两人私下,已经决定自杀。

何跃的手下逼迫的很紧,黄莲清告诉他们,他已经决定娶红桃,既然红桃是黄家的媳妇,就不能袖手旁观。何跃的手下也没想到黄莲清用了这种方法来应付他们。但是也不能空着手回去,只好留在秀山继续与黄莲清纠缠。

黄莲清的想法是好的,可是他低估了红桃和三叶的决心。就在他准备安排三叶去湖北的时候,红桃和三叶双双在黄家自尽。

本来人死了,黄莲清已经异常愤怒,告诉何跃的手下,两个苗女已经过世,可以回去向何跃一个交代了。没想到何跃的手下,也是赶尸匠,他们执意要把红桃蛇三叶的尸体赶回湖南辰州。

这下就把黄莲清给彻底激怒,立即与这几个赶尸匠翻脸,把他们弄残废了两个,一个眼睛瞎了,一个中风瘫痪。

何跃的手下才知道黄莲清看起来文质彬彬,手段却十分的高强毒辣。只好跑回湖南向何跃覆命。

黄莲清火化了红桃和三叶,等着何跃来找自己的麻烦。

可是何跃自身难保,他是魏家赶尸匠的传人,被群众揭发,革委会的主席被撤销,天天被批斗。那里还有能力,去找黄莲清的麻烦。

但是这笔账,还是算在了魏家和苗家之间。这也是苗家的宋银花一直不肯原谅魏家的缘由。

何重黎听了魏如喜这一番讲述,知道了魏家和苗家之间的恩怨,背心汗涔涔的。也想到当年红桃和三叶之间的绝望,还有黄莲清爱莫能助的无奈,苦笑着对魏如喜说:“民间的术士在怎么厉害,也比不上世俗的政权,无论是赶尸的,还是抓鬼的,或者是放蛊的,到了那个份上,都自身难保,人人自危。”

“是的,”魏如喜说,“所以当年张元天执意要出阴,带领教众拼命,就是因为他看明白了这点。”

“这么说来,张元天也不是全部都错了,”何重黎犹豫的说,“可是王抱阳是我这辈子最崇拜的术士,我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心中摇摆不定。”

“你知道王抱阳找到我们魏家,邀请我们镇守开阳星位的时候,为什么我立即就应承下来?”

何重黎说:“我们魏家跟王抱阳的诡道有交情?”

“谈不上什么交情,”魏如喜说,“没有私交,但是你师祖爷爷认为古赤萧是对的。”

“可是您又说张元天想改变这个不公平的世道?”何重黎有点摸不着头脑,“却偏偏要帮助王抱阳。”

“可能今后魏家没有传人,苗家也没有传人,但是你还在延续术士的传统,当个我一般年纪,你可能是湘西最后一个本领高强的术士。”魏如喜看着何重黎,“我现在要说的话,你每一句都要记住,因为这个很重要。”

何重黎轻声的问:“我今后会跟王抱阳一样吗?”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道理,”魏如喜说,“时势。”

何重黎心里暗自激动,脑海里幻想着自己跟王抱阳一般的风光。

“我们做术士的,大奸大恶的人几乎没有,心存险恶的宵小之辈,做不到高明的术士,”魏如喜说,“事情也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张元天在三峡古道一战,让天下术士敬佩。但是在他看来,他一直做的是正确事情,无论是统领无极派,还是冥战,还是后来的出阴,包括忍隐几十年,现在的反扑。但是为什么我们要站在王抱阳这边,反对张元天。原因只有一个,那时就时势使然。同样的事情,在四三年,张元天是对的,但是在五零年,他的做法就是错的。”

何重黎没有想明白,一脸茫然。

“古赤萧当年写信给我父亲魏永柒,”魏如喜说,“他从未和我们魏家谋面,根本就谈不上交情,但是我们魏家之所以支持他,就是因为这个时势,术士终将走向没落,这个是大势所趋,白马过隙势不可挡,张元天要逆转这个局面,就是在逆天而行。他如果取代了梵天,导致的结果,就是天下所有的规则都溃散。王鲲鹏表面上是听从老严的布置,可是老严一生算计,控制天下的道教和术士门派,王鲲鹏对老严的个人作为一定非常痛恨,但是他必须得做,因为老严的接受了古赤萧的立场,而这个立场,现在又被王鲲鹏延续下来。”

“所有的术士家族都将消失,”何重黎绝望的说,“这点实在是太难以接受。”

“没有什么家族是永远能够流传的。”魏如喜说,“隋末唐初的阐截之争,天下道门在红水阵之后,几乎全军覆没,但是道教和术士用另外的方式延续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做好身前,身后的事情,自会有身后人来做。”

何重黎说:“我懂了,我就是您的身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