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鹅卵石铺就的碎石小路,穆清雨来到了百城阁。这里是常珝的御书房,她并不常来。也是如今重雪在此处当值,她才存了来的心思。
她提了三层镂花烤漆食盒,选了八宝鸭、荷叶饼、龙井竹荪放置其中。末了,又添了一碗腊八粥。
细细想来,她还没有如此用心的为常珝选过吃食。一向都是她自个儿爱吃什么便吃什么,从未顾及过他,以至于他爱吃什么,她竟一概不知。
她提着食盒进殿时,刚好就与重雪打了个照面。
穆清雨能一眼就认出这女子就是重雪,全是因为前几日三七他们的描述,不得不说,她与自个儿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这女子身着碧色提花小袄,拢了垂鬟分髾髻,正掀开暖帘准备出来。特别是她那双眸子如一池碧波清水,让穆清雨一眼便认出她来。
重雪似也瞬间认出了她,神色举止骤显慌乱,她本端着面盆,面盆中盛了脏水。慌张之下,手上脱力,面盆脱手而出,里面的脏水便倾了出来。
重雪一惊,登时蹲到地上捡那面盆。
脏水落地,溅落到穆清雨的平绒小靴上,着实骇了穆清雨一跳。她本能的向旁边走了两步,没成想却不小心踩了重雪的手。
重雪却不以为意,她垂着眸子也不看她,抿了抿唇,便跪坐到地上,从怀中抽出帕子为她擦靴。
穆清雨有些不好意思,她把食盒放到一边,跟着蹲到地上,轻轻推开她的手道:“不必了,本宫方才踩了你,还要向你道歉。”
重雪轻轻摇头,却不说话,执着的非要替她擦靴。
穆清雨有些沉不住气,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叫重雪么?”
重雪抬眸,微张了张嘴,而后小声道:“婢子是重雪。”
穆清雨觉得,她这性子,这神态看起来都十分眼熟,似是在哪见过,又似在哪听过。
她提了食盒,冲她笑道:“本宫给皇上送点儿吃的。”
重雪微微点头,退到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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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城阁内温暖如春,炭盆中焚着上好的木炭,烧起来无烟无火,却十分暖和。扑面而来的暖意簌簌融进她的脖颈里,叫穆清雨不自觉地抖了三抖。
她把食盒放到桌上,便走过去为常珝磨墨。
常珝正伏案批阅奏折,并未发现她的出现。
墨块像一块大肥皂,穆清雨兑了点儿水,便快速的磨起来。一时间摩擦声不绝于耳,直叫她想唱一曲:“摩擦摩擦,是魔鬼的步伐。”
常珝蹙眉,这百城阁内一向静谧,他最不喜旁人在他处理政务时前来打搅。前两日重雪要为他磨墨,他就已经拒绝了她的好意。
但是这重雪好似不听劝,又来磨墨了,且磨得声音如此之大。
常珝含了怒意,他仰头道:“朕不是说过了么……”常珝抬眸,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少在百城阁见过的脸。
但这张脸的主人,却是他心底里最欢喜的那个人……
穆清雨低头笑望着他:“皇上说过什么?”
常珝含笑:“若是沅卿,便当朕什么也未说。”
他将她拉过来,让她坐在他宽大的椅子旁。又从一旁取了软垫,塞到她身后。
穆清雨微怔,道:“皇上批阅奏折,臣妾就在这儿看着,是不是不大好。”
常珝未言语,径直拿过案上的暖炉塞到她手中,默然道:“待你手不再冻得发红时,再坐到别处。”
穆清雨:“哦。”了一声,便在他旁边乖巧地坐着,尽量闭气凝神,不影响他处理政事。
常珝扭头忽然道:“你不呼吸么?”
她道:“啊?”
常珝失笑道:“皇后这么安静,倒不像是皇后了。”
她晃过神来:“臣妾是怕打扰您,您刚才一连写错三个字了。”
常珝挑眉,回头略过自己写过的字,恍然道:“果然写错了三个字。”他把她抱过来,放到腿上道:“罢了,今日便不处理这些政务了。”
“那处理什么?”她懵道。
常珝低笑:“沅卿说呢?”
她默默低头,拿手指在案上画了个圈儿,忽然醒悟道:“臣妾给您带了一些吃食,此刻怕是要凉了。”她弹起身,打开食盒,把里面的菜端出来,烤到了炭盆旁。
她笑道:“温一下再用吧。”起身时,她愕然看见常珝案上有一封信,仔细瞧信上的图腾,竟是从大耀来的。
她问道:“封珲的信?”
“皇后果然冰雪聪明,”常珝轻笑:“自柳梁之役过后,封珲似转了性子,探子密信上说,他已经不那么纠结于白衣白裳了。”
封珲也是难得一见的有故事的人,穆清雨微微颔首道:“那他信上说了些什么?他转了性子,可还心心念念着陛下?”
常珝弹了她个脑瓜崩儿:“也就只有你,盼着他有这等想法。”
“没有没有,臣妾只是觉得这还挺有趣儿的,”穆清雨搓着脑门道:“封珲此人其实是个个稚子脾气,自小被宠坏了,才行事狠辣。”
她放下手:“可是他转了性子,陛下要想统一四国,就又难了些。”
常珝道:“或许如此,才更有挑战性。”他笑道:“他在信上,提了大耀夭折的四皇子。虽没有特别说出感谢的话,但信上可以看出,是皇后开导,让他解开了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