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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朝堂之上。
皇帝高坐在龙椅之上,听着底下大臣们汇报的还是那些无甚重要的事情,不由得微阖眼皮,变得昏昏欲睡起来。他年纪愈发大,精力也没有从前那么好了,太平时候的皇帝做了这么久,心思上也就不免懈怠下来,即便如此,他还一直觉得他确实是个勤勉的好皇帝。
此时,相比在这儿听这些朝臣们说些无关紧要的话,皇帝更乐意回到后宫,去高贵妃的菡萏宫里,听听琴音,温香软玉在怀,那样就惬意多了。
他数着时辰,估摸着快到下朝的时候了,便将腰板儿直了直,等着身后的大太监喊出那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话来,随后他就可以像往常一样,悠闲地离开这儿了。
但,今日注定不能如他所愿。
就在皇帝轻咳了一声,准备离座的时候,殿中忽然有一面容严肃,周身都弥漫着刚直气质的大人手持笏板出列,似是压根儿没有看见旁边几人惊奇的目光一般,站定,然后朗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此人正是谢派之中的一名御史,本身性子便是嫉恶如仇,无比适合御史这个官职,也因此,谢阁老便安排了他来做这件事,也正好合了他自己的意愿,按照他来说,江南渭河决堤这样大的事,稍一不慎便是洪灾漫天,百姓流离失所,那些将此事瞒下来的人简直就是黑了心肠!
所以昨夜他们商议的时候,他毫不犹豫便将上奏的事接了下来。
他话音刚落,皇帝便动作一顿,眼睛眯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是成白社的妹妹成黑社,我姐姐终于考完了!开始恢复正常更新!她说这段时间太抱歉啦,所以让我在本章替她发一百个红包给大家~=v=
☆、路途上
七十七、路途上
当日在朝堂之上经过了多少几方扯皮纠结,谢珝虽然不能亲眼所见, 但也几乎能猜个差不离。
因为从结果上就能瞧得出来。
最终往江南成行的队伍之中为首的官员, 竟然是一个对于谢珝来说并不陌生的人——前些年因受盛京院试科举舞弊案牵连的主考官白慎行, 典型的中立派, 皇帝的心腹爱将。
再加上谢崔两派的几番唇舌之战,此次科考的三鼎甲——状元谢珝,榜眼秦微明,探花崔知著竟都赫然在列,不知详情的人把这一次当做是谢崔两位阁老要把自家这一代最为出色的后辈塞进赈灾调查的队伍中去增加履历,简称蹭功劳。
毕竟谁也不会将这次的重任指望在他们几个小年轻身上。
但在知情人的眼中,却不仅仅是这样, 这代表了谢崔两派之间的又一次政治博弈, 只不过最后的结果却是不输不赢, 两派在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这么和谐,居然是因为皇帝自己的心腹爱将力排众议,难得睿智了一次,打出的一记直球, 最终达成此时三方共立的情景。
说实话, 现在的情形,已经出乎谢珝的预想了,毕竟一开始他想到的最坏结果就是朝堂之上博弈失败,自己压根儿进不去这次的阵容里,如今这般已是相当不错。
尽管他知道旁人是如何想他的,甚至能想象某些身后没有背景的同僚们在私下偷偷议论他的模样, 能想象得出他们酸溜溜的对话,然而他并不在乎,能去随去江南办事,他甘之如饴。
一直在翰林院中度日,与那些故纸堆作伴,谢珝觉得自己周身也快染上一层古朽的气息了。
江南情况堪称紧急,也因此,这一批由多方组成的队伍并没有在盛京多耽误,很快就整装出发,快马加鞭赶往江南。
……
谢珝已经有些时日没见到过白慎行白大人了,相比院试时的初见,这位当年被牵连贬官,如今又青云直上的大人,从面容上看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那般面貌温和,气质儒雅,只是眉宇之间终究多了几分凌厉。
白慎行从一开始便出言,道江南事态紧急,他们需得抓紧时间,故而决定弃车骑马,火速赶往已经多处决堤的明溪县。
谢珝闻言,不由得对这个决定在心里举双手赞同,若是慢悠悠地坐车过去,说不得灾情就更加严重了。不过对于队伍里某些不擅骑马的人来说,心里的苦水就不住地往上翻,恨不得在白慎行面前抗议:我们是读书人啊!压根就不怎么会骑马!
然而,别说他们自己都知道不该说,就算说了,白慎行约莫着也不会理会他们。
因此,众人也只得快马加鞭,星夜兼程赶往明溪。
……
疾行些日子之后,众人已经到达了明溪县所在的岩洲境内,再赶两日的路,便能到达明溪。
只可惜岩州其他各处也皆有灾情发生,众人也不能完全忽视,走走停停,已经在路上耽误了一个月的时间了。
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他们一行人今晚便住在这所驿站之中,白慎行崇尚简朴,因而也并未让驿站之中负责的人做什么丰盛的菜肴,随意让他们上了点儿简单的饭菜便足够了。
若是换了在盛京中的时候,队伍里想必有许多人会对着这么简陋的饭菜食不下咽,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已经在白慎行温和面貌下的严苛要求下磨砺出来了,风卷残烛一般快速用过晚膳,便各自回各自的房间去休息了。
以免次日精力不足。
马厩之中,谢珝看着翻羽不满地打了个重重的响鼻,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伸手从腰间佩着的石青色荷包中掏出一块糖,喂给了它,它这才高兴起来。
从马厩中出来,他一走到院子里,就瞧见院中那棵长得很是茂盛的树下靠着一个人影,谢珝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之色,没怎么思索,便抬步朝那人走了过去。
——树下所立之人正是秦微明。
谢珝走到跟前,只见秦微明清隽的脸上因好几日未曾好好打理,下巴处生出了青色的胡茬,还有眼底的青黑,使得他整个人都落拓了好几分,此时他身后靠着树干,也没注意谢珝朝这边走来,只仰头专注地看着头顶透着阴沉的天空。
他不说话,谢珝也保持着沉默的状态。
秦微明自打知道这件事之后,情绪便一直不甚好,而后亲眼在路上目睹了许多因灾情而流离失所的灾民之后,更是整日整日地沉默不语,心情自然明媚不起来。
其实谢珝是很能理解他的,他知道秦微明因是平民出身,故而能比随行来的许多官员更能体谅民生艰辛,事实上他自己也是如此,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无不像一块沉重的石头,重重地压在他心上,一开始也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因为谢珝自己上辈子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平民,中途被生活困难的家庭抛弃,然后在孤儿院长大,不折不扣的平民,纵然这辈子生为门阀世家的贵公子,行为举止气质都有了变化,但内心之中却从未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当然这跟谢府良好的教养也脱不了干系。
只不过同样的情况,谢珝却因为比秦微明多了半辈子的经历,便比他这个真正的年轻人通透一些,能想得更开,比秦微明更容易,也更快地调整过来。
甚至还能开导一番他。
不过谢珝却不打算这么做。
在每个人的人生之中,有许多事是别人开导不来的,只能靠自己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