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玉哥哥,陈七姑娘,她......她怎么样了?”
霍青棠直指陈七,并不与顾惟玉兜圈子,想要问洛阳齐府的消息,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偏殿的佛香丝丝缕缕,萦绕不散,霍青棠一对剪水双眸里尽是期待,她又这样看着自己,上一次在天香楼她也是这样瞧自己,这姑娘究竟是哪里得来的消息,她又在期待些什么。
顾惟玉清隽的眉目有些不展,他不知她为何要问齐家的消息,她如何知道自己和陈七的关系,这霍家姑娘小小年纪,手段倒是利落。她先藏在这里,又让云娘引自己过来,开口就问洛阳,教人刮目。顾惟玉咳了咳,正要说话,外头云娘就晃了过来,提示有人来了。
霍青棠又问了一遍:“只求公子告知,齐府如今的近况。”
“齐大人很好......”顾惟玉才说完这一句,云娘就从外头蹿进来,她将霍青棠往内室一推,道:“有人来了,快进去。”
蓝烟穿一身霜白劲装,她撩开帘子就进来了,顾惟玉已不在里头,骊莫焉端一碗药给云娘,道:“宝珠茉莉之毒非一两日可解,姑娘要爱惜自己的身体,莫要伤心动怒,于己无益。老僧会留下药方,姑娘三日吃一副,慢慢调养,年后便可痊愈。”
蓝烟突然闯入,骊莫焉回头看她一眼,道:“姑娘哪里不适,可是来看诊?”蓝烟瞧见云娘,觉得眼熟,又碍于佛门之地,她低头道:“叨扰了,我并非看诊,走错了地方,大师见谅。”说罢,就轻声退出去了。
云娘瞧见蓝烟走了,哼一声:“又不是她家的相公,看这么紧,真有意思。”
霍青棠从里头转出来,骊莫焉道:“可都听清了?”
云娘把药给青棠,“快喝,喝了就不咳了,你上次咳的厉害,我都吓死了......”
“佛门地,万物皆有灵性,莫要张口闭口就死死生生。”青棠喝了药,点拨云娘话语无忌。
骊莫焉带着大善的笑意,他说:“一切如来,身语意业,无不清净。姑娘灵台清明,来日若遇障业,切忌犯杀戒,铸下大错。”
“她要是克制不住呢,我看她脾气不太好。”
云娘接了话,霍青棠看她一眼,云娘道:“你本来就脾气不好啊,鸣柳阁的事你不记得了?”
骊莫焉道:“三千大千世界碎为微尘,于意云何。”
骊莫焉没有再说,霍青棠也没有再问,若遇障业,什么是障业,此时此刻,她心有挂碍,即是障业。她用计与顾惟玉相会在佛堂,已经犯了障业。此刻经骊莫焉提点,霍青棠缓缓向他行了一礼,道:“谨听大师教诲,信女日后将约束自己的行为,不再冒失犯错。”
“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佛闻所说,皆大欢喜。”
顾惟玉身上天竺云烟的味道与佛香细密的缠在一起,他并没有出去,待云娘与霍青棠出偏堂以后,骊莫焉斟一杯茶给他,说:“此女与你有缘,万千红尘,缘分要珍惜,若缘成了劫,同要珍惜。做万世人,修千世缘,遇百世劫。”
此刻空荡荡的偏殿,佛香与天竺云烟的味道都已散去,霍青棠站在那处,茫然无比。那日顾惟玉托云娘留下信件给她,说洛阳齐府众人都好,陈总兵还亲自去洛阳迎了齐氏,只是妻子齐氏不肯随他回京,执意留在洛阳,陈总兵无法,只得携了爱女的灵位回京。信上还说,未嫁女的灵位不能入主娘家祖庙宗谱,陈总兵爱惜女儿,替陈七修了家庙,以安放她的灵位。
霍青棠问云娘,他还说了什么。
云娘有些犹豫,霍青棠只是看着她,云娘嗫喏了半晌,道:“顾公子也没说什么,我让忘言跟着他们,忘言偷听回来的,说是......”
云娘咬着下唇,说:“顾公子此番上京去迎亲,陈总兵家的小姐,陈七小姐。”
霍青棠愕然,盈盈双眼里流出眼泪来,云娘以为她伤了心,忙道:“陈瑄是漕运总兵官,财雄势大,姓顾的高攀了他的小姐,自然就不稀罕你了。你......你别哭啊,别伤心,来日我给你找个更好的啊。”
青棠的眼泪珠子断了线一般滚落不停,云娘越劝,青棠哭的越凶,最后竟哭的咳嗽起来。云娘急道:“那姓顾的跟你说什么了,忘言说他们昨儿才离开苏州城,我去把他们追回来,让他跟你说清楚,我......”
云娘气势汹汹,青棠捏住她手腕,声音哽咽低哑:“不要,我没事。”
顾惟玉上京迎娶陈七的牌位,陈七不能入陈家祖庙,顾家娶了她,后人都要参拜陈氏牌位,顾惟玉的后人都要以陈氏为尊,称她一声母亲。“惟玉哥哥......”青棠泪如雨下,云娘在一旁茫然不知所措。
张氏求了签出来,瞧见宽阔庭院中老榕树下的霍青棠,亭亭玉立,神凝秋水,她呼吸一滞,这霍家父女,无一不是是倾城之姿,害人不浅。
史顺过来同青棠道:“大姑娘,斋饭安排好了,这就过去吧。”他又瞧了瞧青棠身后,问了一句:“璎珞呢?”
张氏带着蝶起来了苏州城,璎珞日夜陪着蝶起,几乎与青棠渐渐拉开了距离。青棠眼中漫着若有似无的悲伤,史顺在张望璎珞去向,并无留意青棠的颜色。青棠道:“你喜欢璎珞吗,你会对她好吗?”
张氏正过来,史顺红了脸,道:“我会的,我会对她好,我......”
张氏听见,瞧了瞧史顺,又看见璎珞牵着蝶起也走过来了,张氏向蝶起招手,又从手上褪下一个赤金镯子给璎珞,道:“恭喜你,出门几日,就寻到了一门好姻缘,来,我给你压箱的,拿着。”
璎珞有些脸红,史顺无声退开了,张氏道:“不要害羞,女人家都是要出嫁的,怕甚么丑。”璎珞不要镯子,张氏只当她未嫁的姑娘不好意思要嫁妆,转而拿着镯子给青棠,道:“你代她收着,出嫁那天再给她,她怕丑了。”
青棠笑一笑,璎珞却猛地一跪,跪在了张氏面前。璎珞不跪霍青棠,却跪了张氏,张氏先是一愣,青棠叱道:“起来!”
璎珞不肯起来,也不说话,张氏道:“这是怎么了?”
“夫人,我......璎珞想跟你回扬州,为奴为婢,伺候夫人。”
璎珞掷地有声,连一旁的史顺也听见了,青棠转过身去,不忍再听,也不想看璎珞一眼。史顺立在那处,她要回扬州,跟张氏为奴为婢,为甚么?
霍青棠吸一口气,转身同史顺道:“走吧。”
史顺只觉得当头一击,他看着跪在张氏身前的璎珞,脚步都似戴了枷锁,沉重不堪。为奴为婢,这就是她的选择?跟着霍水仙,就是她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大好的光阴,皆不如你......
☆、三年之约
这是顾惟玉第一次见盛名在外的漕运总兵官陈瑄陈大人,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齐氏的宿敌,来自宫中的女官,芦氏。
芦氏三十开外,陈瑄已经年逾五十,他一见到顾惟玉,先扫视了他两圈,上上下下来回的看,最后说了一句话:“尚可。”
陈瑄说:“我本来看好的是裴家的老二,那小子长得好,我家小七漂亮,配他是最好的。结果我老岳丈说小七不要他,要嫁给你。我就想吧,你难道长得比裴家老二还好看?”
说罢,陈瑄自己都笑了起来,“我看还行,你不难看,但没裴家老二好看。”顾惟玉一直微微带着笑意,陈瑄这样说他,他也面色如常。陈瑄道:“你娶了小七,我也不能亏待你。你说,你有什么要求,你有想法的话尽管提,我陈瑄虽不堪大用,但让你顾家在洛阳做个土皇帝也是能够的。”
芦氏只是温柔的笑,也不插嘴,似乎对陈瑄做的任何决定都毫无疑义。顾惟玉道:“小七到洛阳几年,我看着她长大,我们本就有婚约,如今她不在了,我娶她过门,给她一个栖身之处,这都是应当的。我没有要求。”
顾惟玉话不多,没有煽情,也没有甜言蜜语,只道责任。他不说爱,他说陈七是他的责任。陈瑄又看了他一眼,道:“嗯,我家小七嫁给你是你的福气,你这点好,比裴家老二好,那小子畏畏缩缩,不是个成事的。”